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9、蓝莲番外(二) ...
-
佩儿果真是个守信的可人儿,近些日子她真就如我所要求那般多吃多睡,短短半个月就胖了些许,气色也变得好了,只是终日见不着阳光,使她的皮肤依旧很白很白。我琢磨着,我应该带她出来见一见太阳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选在今日——我的生辰,便带她出来转转吧。就算被王上知道了,我只需领罚便是,毕竟每件事情都是要有第一次的,我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被锁在这里,不如趁着这回先摸一摸王上的底线。
待我想好了该怎样带她出塔,又该怎样说服王上,正准备出门去孤塔时,木灵犀来了。她来做什么?我有些不解。
她径直朝我跑来,正正挡在了我面前,行了下揖礼,她微微喘息着羞赧地说:“我……我是来登门道谢的。”
登门道谢?我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尽量笑得自然些对她说:“我没有做什么可让你对我道谢的事情。不过,你谢的若是替你解毒那件事,我觉得,你谢的人不应是我,而应是佩儿。”
“佩儿?”她脸上有浮现出了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不屑的神情。她说:“你喊得倒是亲切。”
我顿了下:“哦,是了,应该尊称她为公主的。”
她的脸不再红了,渐渐转白。我想看看如此美的一个人脸色变绿会是个什么景,所以,我又说:“我现在便该去给公主请安了,若你没什么事情,就别挡着路了。”
果然,她的脸绿了。
正当我想从她身侧挤过去时,她却一把将我拽住了,绿色的脸颊上顷刻间便挂上了两串长长的泪珠子。
“你究竟喜欢她哪一点?她哪一点能比得上我?论长相,我比她美丽百倍,论身材,我也是比她好看百倍,你究竟看上她哪一处了?她成日里关在塔中,什么都不懂,她能与你无障碍地谈话么?你们有共同话题么?她不识字,她不会歌舞,她不懂女红,她究竟哪里好了?哪里好了?你我同日出生,本就青梅竹马,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六年,十六年!你怎么就能为了那样的一个丫头而伤我的心?你怎么就能忍心?!”
她哭得好似卷心菜泡水,而我却眼皮子蹦跳的厉害。我心想:“得亏你是个女子,若是换了个男子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会一掌拍过去的。”我实在不想搭理她,狠狠地甩了甩胳膊,将她紧捉着我的手给甩开了。可当我欲不发一语地遁走时,她却在我身后继续幽怨地问:“你怎么不回答我?你倒是说说看,我哪处比不过那种蠢傻的丑丫头?”
蠢?傻?丑?
我眼皮子连带着额角青筋一并欢快地跳跃。
木灵犀,我本看着你我父亲的面上不想同你说太过绝情的话,却没想你一直蹬鼻子上脸,现在倒想爬到我灵台上了?好,很好。这是你逼我的。
我仔细打量了她片刻,嘴角勾出弧度,说:“你长得是挺好看的,身材也是不错,也挺识大体的。”我上前迈近了两步:“只不过……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想攀龙附凤。佩儿什么都比不上你,但人家好歹是个公主。你说,你如果是公主的话那该有多好,我铁定会让你做我大房。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你,终不是公主。所以……你不是我喜欢的调调。”
瞥见她方才似春日柳芽般面色转瞬间变作夏季竹叶了,我嗤笑一声,朝孤塔方向步去。
我摸了摸今日特意洗了好几遍的脸,边走边思考着,今天是让佩儿亲我左脸好呢?还是亲我右脸好呢?正当我偷笑着行走间,那阴魂不散的木灵犀又是一把将我拽住了,那长长的被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似是要刺入我的臂膀里,紧紧的捉着我。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今日是你生辰,你……就陪我一个时辰可好?一个时辰过后,我再不来烦你!”
我盯着她嘴角的假笑,忽然脑中一凛。
她……是想缠住我?!
我将她挥翻在了地上,冷声说:“木灵犀,我不是傻子,你听我对你说了这些话还要缠我一个时辰,你是想做什么?”
望着依稀可看见的孤塔,我没有再看她,只再咬着牙挤了一句话便急急地奔走了。
“木灵犀,若你胆敢对她做什么,我绝不饶你!”
耳旁之风飒飒吹拂,我以最快之速疾奔向孤塔。但愿是我多虑,但愿木灵犀只是单纯地想让我多陪她一会儿。千万不要让佩儿出了何差池,千万不要!!!
可当我猛踹开塔门那一刻,我惊呆了。
佩儿躺在冰凉的地上,衣衫被褪尽,赤着的小身子裹满了土灰,缀满了淤青,双手交叠着置于头顶,被一把匕首刺穿钉在了地上。白皙的双脚磨得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小小的嘴巴里塞满了泥土,嘴角被撑破,正冒着血丝。一双金眸充满了绝望,失彩木讷着直盯塔顶,就连我来了她都全然未知。
她……被吓失了神智。
我全身血液在这一刻顿然翻腾,整个脑子霍霍地跳着,阵阵抽痛。
“蓝莲?!”
我循声望过去。
两个人,一个是王上的宠妃——古熏,一个是三殿下——程寻。而他们还各有个身份,那便是——佩儿的生母与佩儿的亲兄长。
是他们将佩儿折磨成这样的!是他们!
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意识地将腰间佩挂的银斥宝剑抽了出来,此时,我只想问他们一个问题:“她,到底做错了何事,竟让你们如此厌恶?”佩儿自出生便被锁在了此处,与世隔绝,人人视她为灾,唯恐避之不及。然,她究竟做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才让这些人如此对她?她今日竟受了这般屈辱,这屈辱竟还受之于她的血亲!这些人,根本就没将她当人看待!可恶至极,可恨至极!
正当我已怒得辨不清方向时,一个爪子朝我伸了过来,随着这只爪子,一股子恶香与一声刺耳之音也一并而至:“混账东西!你要造反吗?”
造反?
“哈哈哈哈……”我听见我口中竟迸出了狂笑。我嘴角抽动着说:“我以为,时间久了,你们忙碌的脑袋会将她渐渐淡忘,我以为,熬到你们将她淡忘那时,我可以将她带出塔,去一个清净无人的地方,我以为,她没有犯错,你们虽不喜欢她,却也应该不会怎么伤害她。可……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又太高估你们了。”
语间,我的血液沸腾了,周身旋出了青蓝色烟雾,只轻轻将握着银斥剑的手一挥,便将那只挡了我视线的爪子给斩落了下来。一阵杀猪似的嘶嚎钻入了耳朵,我定睛一看,哦,那爪子原是古熏的啊。她直在地上打滚,嘴中直念着“疼”。
疼?
我隐约听见我又笑了。我问她:“疼吗?”见她频频朝我点头,我对她说:“但……这只是佩儿所受之痛的千分之一!”
她竟还有神智挺清楚我的话,我觉得她应是不怎么痛的,于是,我再抬起剑刃,将她另外一只爪子连带着两只蹄子都给斩了下来。
这下,她应是知道痛了吧。
果然,她痛昏了。真好,我耳朵终于落得个清净了。
一阵恶臭传入了我的鼻腔,我循味瞧去,啊,倒在地上的程寻竟然失禁了。
我问他:“你母妃应没这么大的力气,佩儿手上的匕首,可是你给钉上去的?”
听我问完,他不知道哪里就冒出来了力气,突然就翻起身跪在了地上,有力有声地给我磕着头,还不停说着:“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这丫头你要是喜欢你就拿走吧!只要你能饶了我,我定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我只说我母妃与人通^_^奸,被奸^_^夫给害了!”
呵呵,真是可笑啊,为了保命,竟将自己亲娘给卖了出去,他可真是太会讲笑话了,真是太可笑了。
不过……我这人不太喜欢比我更会讲笑话的人,所以,我决定……杀了他!
银斥剑果真是非常锋利的,我使得愈来愈顺手,钉得愈来愈快,愈来愈猛,一不留神,竟将他全身骨缝,满身大穴道,周身经络给刺了个透彻。眄着他已散涣的眼神,听着他小声的哀求:“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我忽然回神了,他刚才不是让我饶了他么?哎……毕竟是个男子,既然给我下跪求饶了,那我……就不杀他了吧!
没了这两个障碍,我终于到了佩儿身边,我将那匕首小心迅速地抽出,将她嘴里的泥土仔细地清理干净,将她的衣裳……她的衣裳全被撕烂了,已无法遮体,我四下寻望,真让我瞧见了个衣架子,那衣架子怎么与寻常的不一样?怎么这样矮呢?无碍了,反正那上面挂着的芯绿色衣裳看着还是不错的。我走了过去伸手取衣,那衣架子做工不是很好,总挂刮衣裳,好容易才将那衣裳给扯了下来。
给佩儿小心的穿上,我亲了亲她冰凉的小脸,轻声说:“别怕,我来了。”看她木讷着望向地上那两个将死的人,我将她小脸别向了我:“常听父亲教诲,银斥宝剑绝不能伤族人,幸好……他们是畜生。”
塔门大敞,耀眼阳光射了进来,我瞅着那阳光,突然就想到了,今天决定好了要带她出塔晒太阳的。嗯,现在正是时候!刚好可以让她去晒晒太阳,而且……能一直晒。
我将我的外衫脱了下来,撕成了长布条,将佩儿背在身后,她很轻,就像没背东西似的,怕她被风给刮跑了,我用那长布条将她牢牢捆在了我的背上。
她冰凉的小脸紧贴我颈间,我轻轻抚了下,说:“佩儿,闭上眼,睡醒后就到了只有我们的地方了……”
至于我带着她要去何处,我现下确实不知,只不过,我不能再让她留在这孤塔之中了。因为这儿,无人怜她,无人爱她,无人护她,无人敬她。
银斥宝剑在我手中挥舞的如白蛇似银龙,我无法停止也不想再开口解释,只有四个字在我脑海里盘旋,那便是——挡我者死!
不知身上溅了多少血,不知剑上摘了多少命,待我入眼皆为血红时,周遭已万籁俱寂。虽橙红夕阳还未归山,入眼可观处竟无一活物了。翱翔于天的,畅游于水的,奔跑于地的,皆被我斩杀,我想,我这是杀红了眼吧。
确认了再无追兵袭来,我祭出了我的灵兽——飞流。这是一匹可踏云飞奔,通体如黑檀般骏马。费力地伏在它背上,我忽觉得我手脚都酸痛无比。抖着酸痛的手,将佩儿从身上解下,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看过了太阳,接下来,我们去看飘雪,如何?”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呆呆地越过我的眼神望向天际。一阵揪心过后,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再紧些拥着她,驭起飞流直奔北方。
极北严寒之地,少有人居住,如能找着一处洞穴,那必定是个很好的安身之处。
敞开内衫,将她冰凉的小身子护在怀中,我笑着对她说:“佩儿,同我一起生活吧,你的余生便由我来……耽搁吧!”
不知飞了多久,只赏了两晚的月明星稀,再瞧见了第三日蒙蒙的太阳后,我们终于到了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极为寒冷,人烟确是稀少,我于这漫天皑皑之中寻着了一座松柏山,在山脚处发现了一蜿蜒曲折的山洞,我在洞口打下了重重障眼印,使得旁人根本看不到此洞口,便决定先住在这了。因为,佩儿现在状况不是很好,急需静养。
洞中,有些阴暗潮湿,但却可以躲风避雪。我砍了些松柏枝子点了个火堆,又将洞内一块巨石削平做了个石床,将佩儿放在石床上便赶忙出去了。我得出去寻些东西。
我运气还是不错的,竟碰见了一双白熊,我将它们的皮毛扒了下来,抹干净血水带回了洞中,一块垫在了石床上,一块盖在了佩儿身上。
温饱,温饱。这“温”勉强算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解决这“饱”字了。熊肉是可以吃的,但是佩儿这小身子不可只吃肉,要有蔬果的。可这冰天雪地的哪里会有蔬果呢?我想了下,突然记起这松树底下好像是会生长一种可以吃的蘑菇的。我刨了许久的雪,终于让我找着了。望着手中这一朵朵的黄褐色蘑菇,我又想起来了,这松针也是可以吃的。我含了几根在口中,轻轻嚼碎,呃……挺苦涩的。不过,无碍了,少吃些就好。我将它们一并带回了洞中,于是,我做了一顿烤熊掌、烤蘑菇、烤松针。
“佩儿。”我轻轻唤她,想让她吃些东西。可是,我怎样都无法唤回她的心智。她只木木呆呆地直视上天,不言语,不哭泣,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动不动。
被所有人唾弃,被亲生母亲嫌弃,被亲兄长玷污,遭遇了这些事情,没有人不会疯掉,佩儿如今如死物般躺着,也是在我的预料之内。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要好好照顾她,平复她内心的创伤,多久也好,我会一直一直陪在她身旁。
我伏在她耳畔轻声说:“佩儿啊,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你,他们也许是用错了方式。你不需要害怕。如果你不喜欢,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接近你了,因为有我在你身旁。”我撕了些熊掌肉放到她嘴边,再对她说:“吃些东西吧,若你不想动,你只需要张嘴就行了,我喂你。”可是,她连嘴也不肯张开。我想,她不是不肯张开,而是根本听不到我说话吧。
又是一阵心疼过后,我看着她已经干裂起皮的嘴唇,当即下了决心,我要用嘴巴给她喂食,我不能眼看着她饿死。
“冒犯了。”
将净雪含化于口中,待它不是那么凉了,我附上了她的嘴唇。她的唇柔软冰凉,翘起的些许干皮微微扎了我一下,我顿了顿,终究还是稳了心神用舌尖撬开她的嘴唇,将温水送入了她口中。还好,她没有将水吐出来,而是面容依旧木讷着将它咽了下去。接下来,我又喂了她一些吃的,待她全将它们咽了下去后,我感觉到我的脸已经滚烫的可以直接在上面烙饼了。
尴尬地笑了两声,给她掖好皮被,我再次出洞。今日飞到此山之前曾瞧见个小村落,那里应能买着些有用的东西。我看着手上一对刚从腰带上解下来的上好翡佩、翠佩,朝它们说:“希望能将你们卖个好价钱。”
将面容包了个严严实实,我便骑上散了蹄云的飞流往那村落飞奔。果然,我那对翡翠卖了个好价,再加上那村落民风淳朴,人们诚恳热情,腰间金串子没用多少,飞流身上已经驼了个满满当当。
我特意牵着飞流往东行,待看不到那村落了,才驭起它朝北飞去。
入了洞,我将一并货物卸了下来。
锅,碗,汤匙,箸,毛绒垫,棉被,棉衣,布巾,药水,纱布,木炉子,油灯,腌制好的蔬菜,干菇,一些新鲜的冬日水果,还有……一个大木桶。
我用木炉子烧了几锅热水倒在木桶里,再兑上些凉水,摸着水温差不多了,走到佩儿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佩儿,你满身泥灰,去洗洗身子吧,这样睡着也会舒服的。”佩儿依旧不搭理我。我轻轻叹了口气,撕下一块布条绑在了眼睛上:“我再冒犯了。”
我青着脸帮她擦洗干净,给她穿上了一身轻薄的内衫,便将她放到了刚拾掇好的铺了熊皮与毛绒垫的石床上。给她盖上了两层棉被,再用药水擦拭她的手脚,用干净纱布仔细包好后,我如释重负深深透了几口气。
心跳的真快啊,这可比挥剑斗法紧张多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脚逐渐转暖,原本煞白的小脸也稍稍上了些红晕,我轻轻抚着她的乌发,俯身在她耳旁轻语:“佩儿,别再害怕了,睡会儿吧,我会守在你身边,不离开半步。”
手抚上她的眼帘,过了片刻,听她呼吸均匀了,我才将手拿开。
很好,她睡着了。
我转望洞口,思考着,这四处逃亡的日子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有个对策的。听闻世间存七界,我所处的这圣界于这七界中只好似沧海一粟,小的不得了。若我能寻着去其余六界的接口,我断然会带着佩儿去那处,重新适应,重新生活。
王族碑文上记载:“极之地,通异界。”明日,我就开始慢慢的找,仔细的寻,极北之地找不到,再去极东之地,极东之地寻不着再去极南之地,极南之地觅不着再去极西之地。我相信,我定能找到!
我定能找到一处可以容得下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