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缘之斗神传》红尘壹梦醉仟年

102、命陨

　　天空，杀气退去，忽而狂风大作。
　　落羽天跃向重伤呕血的阿修罗，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他们飞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宛若连理枝，相缠相依。
　　落上岛面，他望着怀中依然呕血不止的她，悲声嘶喊：“为何要寻死？！为何？！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一声闷响，白魔于空中重重跌下，他边吃力地爬向他们，边痛心疾首地大吼：“落羽天，你这混账！你还真下的了手！”
　　缨络儿为了调制出与佩儿一般的体香，苦苦找寻这最终一味，却无果。她回望千年，所有之香她应是知晓的。可，细细想来，只有一种香，她确是从未闻过。
　　那便是——冥界的曼珠沙华。
　　是以，她去了冥界。
　　可当她到了冥界，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惊了。
　　火照之路已不复存在，曼珠沙华被席卷一空。
　　捉了只小鬼问其原因，那小鬼只惊吓地道：“那，那女子……她疯了！她疯了！她竟然吃了所有的彼岸花！她疯了！她疯了……”
　　终爬到了佩儿的身边，白魔轻轻握着她的手，愤愤地转望落羽天。
　　“你可知……她……吞食了冥界所有的曼珠沙华，为的便是能一直忆起与你的一丝半毫。而就是这与你寥若星辰的记忆，便可足以让她为你付出性命！”
　　明了自己时辰将至，他将她苍白的纤手端于唇边，狠狠地咬了下。吮了口满溢着幽香的血，他苦涩浅笑。
　　曾听人说过，爱一个人，只需一时，而忘一个人，却需一世。
　　他即将结束这一世，却怎样也不想忘了她。冥界已寻不到曼珠沙华，他便只能从她的血中获取了。
　　他天资聪颖，魂魄也应是如此。望三魂七魄可剩下一丝，藏于随便哪一界中苦苦修炼。最终化个什么都好，只要还能记得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纵使湮灭不忘卿。
　　执着她的手，白魔终笑着咽下了最终的一口气。
　　天空，火莲散去，豪雨竟蓦然而至。
　　千里雨幕，水天难分。
　　苍天哭泣……
　　于这漫天豪雨之中，落羽天只疯狂地为她输着仙力，予她疗伤，可青龙剑气所伤之处哪里还能治愈，佩儿胸口的空洞正逐渐扩大。恐惧与无措瞬时将他的心充斥，他只绝望无助地不停呼唤着她的名。
　　暴雨如注，冲刷着泪痕。佩儿止住了呕血，躺于他怀中静静地望上天空。瞳仁澄清，若两泓落霞映照的清泉，通透明亮。直视着的那帘雨是那样的清晰，以那帘雨为中心团在外围的雨却如雾般逐渐模糊散去。
　　须臾，她缓缓抬起右手，将水袖置于他面前。
　　他看到，水袖袖角处，竟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色莲花……
　　那是缨络儿的蓝发绣作的莲花。一针一线，万千情丝。
　　她努力地扬了扬唇角，虚弱地道：“极东之地，凤冠霞帔……你我……成亲……我，便可唤你为……夫君了。蓝莲，你……可愿娶我？”
　　“佩儿啊，若是我们到了极东之地，我去给你做套凤冠霞帔，你同我成亲可好？这样，你就可以叫我‘夫君’了。”
　　原来，这句话，她一直记得，一直一直记得……
　　柔若无骨且苍白冰凉的小手轻轻摩挲已涕泗交颐的他的脸颊，她微微地笑道：“你是……愿意娶，娶……我的，对吗？”
　　他喉咙哽住，不能言语，只拼命地点头。
　　虽未行那凡世的礼，但于他心中，她就是他的妻，他两世唯爱的妻。
　　咬断自己一缕长发，佩儿将那缕发系在了他的发上。
　　小脸摩挲他的胸膛，她娇声唤道：“谢谢你，夫君……还有，对不起……夫君……”
　　生命看似很长，却敌不过“无常”，在生命即将逝去之时，她只想说“谢谢”与“对不起”。
　　--谢谢，你如此爱我。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伴你了……
　　望着徐徐化作光点散去的她的身体，落羽天悲不自胜：“你怎能如此诓我……佩儿，你怎能如此诓我……”
　　她设了这重重的计，只为死于他剑下。
　　佩儿再虚弱地一笑：“你如此宠我，便让我……再任性这一次吧……原谅我啊，夫君……”
　　泣下如雨，他不住地摇头：“不，我不能原谅你……”他害怕，若他说出“原谅”，她会就此瞑目，离他而去。
　　“夫君……”佩儿无力地摩挲他的胸膛，柔柔地撒娇。
　　“不！你不能死！若是你死，我便随你而去！”
　　“夫君，你要代我好好照顾苍心……要，要将他……培养成，不输你的仙者……”
　　“无你，我活不下去……”
　　“佛曰，既不如愿，何不释然。”
　　“我不是佛祖，做不得释然……”
　　“你说过，喜的悲的，悦的痛的，只要是我给的，你……便会一并接受，怎可反悔？”
　　“不！不！！！不作数！一切都不作数！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
　　“夫……”
　　“末了之时，你怎能对她说如此之话来使她担忧？！”熟悉的洪钟之音从身旁传来，落羽天抬眸望去。
　　落君南！
　　落羽天怔住。
　　他竟未死？！
　　落君南铁着脸踏雨步于他身侧，垂眸重重一叹：“她于数日前找到我，对我道清了一切。她欲寻死，可寻死的方法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死于青龙剑气之下。而放眼天下，只有你一人可御得了上古八荒神剑。是以，我应了她，待见到空中染出七色莲花之时，便放出上古八荒剑……”
　　见落羽天不言语，落君南俯身便撩起佩儿的长发。
　　佩儿后脑长发撩开，发根处竟卧着五只摄魂蛊，其中一只竟是那独一无二的摄魂母蛊。
　　落羽天愕然。
　　落君南挥手将五蛊扯下，于他面前一一捏碎，读出它们的蛊令。
　　四只子蛊的蛊令皆为——怒。
　　若想驭出阿修罗神力，必需“怒”。佩儿若想不被察觉，必须一直忍受着蕴于体内源源不断的“怒”。
　　而母蛊的蛊令则是——蓝衣之人不可伤。
　　佩儿怕即便自己吞下了曼珠沙华也会失性忘了他，是以，便将这母蛊下了此重令，以免自己真的伤了他。
　　蓦然抬眼，众仙死伤无数，然，但凡穿蓝衣的，果真无一人伤亡。
　　此时的落羽天已彻底木然，他只紧紧地抱着她，口中不停地重复：“为何一心寻死……为何？为何……”
　　一定会有方法化解这劫难，一定会有，为何她不再给他时日，只一心求死？
　　“为何？”落君南伸出手指，置于他眼前，待他讷讷地望向他的手指之时，他却将手指覆上了佩儿的额间。
　　“不……不要……”不顾佩儿的反抗，落君南用手指遮住她眉间的七瓣莲纹。使力一擦，将手指收回。
　　佩儿眉间七瓣莲纹只剩下六瓣，中间一抹竟被擦去。
　　落羽天已全然忘记了呼吸。
　　落君南低声道：“金系之人，不若匕鬯所言，乃封印之术高超之人，而是……御剑之术达登峰造极之人。她为何一心寻死，你现下应全然明了了罢。”望向落羽天，他再叹了一口气：“莫再使她放心不下了，让她安心的去吧……”
　　苍天垂怜所赐的缘分？不，他与她相遇，此是命中注定。
　　前世亡时，为何魂魄未随着阴风飞去？只因他本是属于她，是以魂魄才未被吹往冥间，而是贴于法阵之外。
　　为何法力如他，却无法将阿修罗神刃炼化？只因他与神刃同出一体。
　　所有谜题于此刻解开。
　　佩儿最终的封印并不是匕鬯，而是落羽天。原来，落羽天才是阿修罗七星之一，金系之封印。
　　佩儿为了他活，必须殒命。
　　撕心裂肺的嘶喊划破雨夜，凄厉破穷，悲憾至极。
　　大雨滂沱，落羽天悲痛欲绝，拥着身子逐渐冰冷的佩儿，怆然大喊：“佩儿！佩儿！枉我两世自命非凡，却始终护不了你一个周全！我竟如此无用！我竟如此无用啊！”
　　前世，他以为自己可以护着她，而结果却是……她为了救他，生生受了两百余年的割刑。
　　今生，他以为可以为她逆天命，而结果却是……她为了他，独闯魔界，独战群仙，舍弃幼子，遭受冷言，最终……舍了自己的命。
　　“佩儿……佩儿……我究竟是哪里好了，值得你拿性命相换……”他无力地摩挲她逐渐冰凉的脸颊，悲痛得不能自已。
　　呼吸困难，疼痛异常难耐，可佩儿却仍需强装作无碍，以免他会更加的伤心。血眸已变回原本的金色，她眸底清澈，深情款款地凝着泣不成声的他，弱弱地吐气：“有一种姻缘……叫孤塔，有一种至爱叫蓝莲，有一种……奇迹……叫重逢，有一种无悔……叫羽天。佩儿此生遇你，永世……不悔……”
　　相遇，相知，相惜，相许，相忘，相爱，相杀，相拥。这转瞬即逝的几百年，不过是命运与他们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而这“玩笑”，她却欣然接受，永不悔……
　　双眸失焦，缓缓合上。
　　不再呼吸，她再也听不到他声嘶力竭的呼唤。
　　她的身子化作无数光点，朦朦胧胧，轻轻盘旋。
　　若萤火虫般的点点幽光将他环绕其中，犹如情人最柔软的怀抱，那样的不舍，那样的轻柔。
　　光点重塑人形，佩儿紧握他颤抖不已的双手，碎碎细吻着她最眷恋的唇。
　　弯弯的眼睛，浅浅的梨涡，尖尖的虎牙，淡淡的体香……
　　最终的残念，深情地同他再道了一些话，便又重新散作光点，终徐徐散去。
　　“你可知我的眼睛为何是金色？那是因为我的眼睛是璀璨的太阳。你可知我的头发为何如此乌黑？那是因为我的头发是滋养万物的泥土。你可知我为何会有绵绵的情意？那是因为我的柔情如涓涓碧水。你可知我的血为何蕴着清香？那是因为我的血为百花齐酿。所以，尔后的日子，每当有阳光照在你身上，那便是我在看着你。每当你俯身垂首抚向大地，那便是你在摸着我的长发。每当你品尝茶水，那便是我的爱在滋养着你的身体。每当你于四季看到盛开的鲜花，那便是我带着芳香亲吻着你。羽天，佩儿不能再陪着你了，照顾好小虾饺，照顾好自己……”
　　望着手中最后一丝彩光散尽，落羽天如死灰槁木，神情涣散，平日里一双熠熠星眸也已失焦褪色，他只是呆呆地坐于地上，心如死灰。
　　对于生死，他已司空见惯，然，她的死，却是令他绝望至斯。
　　佩儿消失，以往被她双瞳锁住的灵于此刻冲破枷锁，盘旋周天。
　　众灵之中有程战的，有蓝忠的，有鬼夕、雷万钧、夏风、赤红夜、婆娑、木灵犀的，有幻狼的，有白青山的，有桐冰心的，有众妖众魔的，有众仙的……
　　众灵盘旋，雨夜哀嚎不断，在场之人却未有一人敢动上半分，只怕再多一丝的动静便会惹得落羽天走火入魔，将世间沦为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豪雨渐止，天边徐徐晕出光亮。众仙皆揉了揉酸痛不已的双眼。待齐齐再望向落羽天之时，却个个骇然，呆似木鸡。
　　暮如乌檀朝成雪，落羽天竟一夜白头。
　　眼中再流不出一滴泪，他双目如空洞踉跄起身。
　　凝望着天边金黄色的初阳，他再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不眨眼，无呼吸，呆呆滞滞，形若死尸。
　　良久，他终吸了口气。
　　又是许久，他森冷一笑，旋即于指尖捏出印伽，朝自己死穴点去……
　　无了她，他确无生念。
　　不求同生，但求同灭。此是爱之恩赐，情的不朽。
　　众仙再度愕然之际，一抹金色却从海中迅疾窜出，直直击向他的手指，将它弹开。
　　落羽天木然地望向海面。
　　金发随风飘荡，翠眸无限哀伤……
　　匕鬯破海而出，肩上竟扛着左边面皮被撕掉的上善仙长。
　　将上善仙长扔于地上，他僵硬地拖着腿跌撞了过来。
　　待与落羽天近于咫尺，他蓦地捉住他的衣襟，目露寒光：“她的力量足以灭世，你以为，若她解开了所有封印，你们这群蝼蚁会有一丝的机会同她战上一番？！”浑身颤抖，他好听的声音徐徐淡了下去。良久，又哑淡地响起：“落羽天，也许你认为你的命并不重要，可于她而言，却是比何物都要来得重要。她将她最珍视的东西留给了你，你怎可如此践踏？你若死去，怎对得起她对你付出的那条性命？”
　　挥手将他狠狠摔于地上，匕鬯痉挛地透了口气。须臾，他垂首怔怔地盯着他，不甘地道：“你可知，她是我的神，却为你付出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