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湖》魈夏夏

2、萱芸

　　往生湖的日子我过得尚且安好，除却夜间的往生湖寒意过甚，略有不足。若不是登记着留白的谱子上写着我生前是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实难想象，如我一般的鬼魂生前竟有如此身份。
　　每日生活便是泛舟湖上，待到天色尽亮，雾水退却，莫格便撑着小舟向着湖心一滑，往生湖一日的喧嚣开始，直至傍晚。我一直以为鬼魂皆是昼伏夜出，却总也未想过这往生湖之鬼魂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然鬼差来往之时，青竹城上便隐隐的浮现出一道长廊的样子，云雾缭绕，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往何处去，安定在往生湖以来，我终究未能窥破那白雾的玄机。只道是这长廊一现，往生湖的某个角落便或多或少了几个过客。
　　莫格曾与我说，往生湖大小分支不知几何，说是湖，却如那浩渺大海一般，来往皆是过客，怨念放下便可往生。我曾问过莫格，即有往生湖，又何须那孟婆汤？莫格幽幽地看着我：“往生湖，亦是妄生湖，一念往生，一念妄生。得失之间，只差毫厘。这往生湖的鬼怨，若不能消散，便是喝了那孟婆子的汤，亦是无用的。只有化了这怨念，才能安稳投世，如若不然，只会牵扯前世因缘，一辈子不得安生。”
　　唉，可惜我实在是记不起自己究竟对谁有了这么许多的怨念，害得自己不得往生。只得日日随着莫格撒网捕鱼，闲暇之时，便捞上几条往生湖中捕上的玄黎鱼，用乌桑布包上，到流光处听故事去。
　　流光实在是个妙人，不，妙鬼。真真叫鬼如名，名不虚传，乌发白衣，往来之鬼尽是如此装扮，唯有流光，愣生生的穿出了光华流转之态。无需言语，只消一个眼神，便能叫我这个实打实的女鬼看得醉了去。唉，着实妖孽。偏生这妖孽肚子里装的尽是些奇绝故事，实是叫我欲罢不能，爱恨交加。
　　这日，正听到流光讲到：“那徐家三小姐正待要摘那黑衣人的面巾，却只觉耳旁一阵风过，便人事不醒了……”
　　此刻只听有鬼喊道：“萱芸要生了！”
　　说来这往生湖就我相熟的几个鬼都是奇葩，这萱芸便是其一。据流光所说，萱芸这个孩子至少怀了十年，由生至死。
　　待到流光撑着竹筏赶到时，萱芸正被众鬼抬上了青竹城，我也再次见到了念生。
　　鬼差似乎也未遇见过这样的状况，隔了一层云雾，我实在是看不到念生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那好看的眉头一定皱到一起去了。
　　他伸手一挥，便有一团云雾将萱芸笼罩在其中。青葱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了我和流光：“你们两个，去接生。”
　　流光一怔，我也一怔，摊手：“不会啊……”
　　不待我话说完，我和流光眼前一晃，就进了白雾中间，看到了躺在青竹的萱芸。她白袍散乱，乌黑的长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紧抿的薄唇，浑身颤抖，却一声不吭。白得透明的手紧紧捏住袖摆，护着高高耸起的肚子，蜷缩着身子的样子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我恍惚的瞬间，流光已经挽起了袖子。
　　“扶着她的腿。”我只有僵硬的蹲下了扶起萱芸的腿，她的腿在我的手下剧烈的颤抖。
　　流光一咬牙，捞起了萱芸的袍子，虽然完全没有头绪，但是我也只有紧着头皮上了。
　　“哇……”就在此时，一声婴啼打断了我们的动作。我僵硬的抬头，只见一个红通通的东西正趴在萱芸平坦的腹部嚎啕大哭。
　　是的，那无疑是个婴儿！那无疑是平坦的腹！
　　“我靠！”流光爆着粗口，目瞪口呆。
　　孩子，就这样生了出来？！
　　我瞠目结舌。
　　待到萱芸将孩子放倒我的手里我才反应过来。孩子，居然已经生了，匪夷所思的生了下来。
　　“留白，流光，这孩子与你们有缘，日后还望你们能多加照拂，我……我要走了。”萱芸站在念生身旁，总觉得她好似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话毕，便头也不回的随着念生走进了青竹长廊，长廊深深，渐行渐远。
　　怀里的婴儿似乎哭够了，安静的睡去。
　　我想，我终究没能弄明白这一切。
　　“那孩子便是萱芸的念。”流光打发了围观的众鬼，将我拉到小筏上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