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卷一 ...
-
自我清醒起,跟着服侍我的水清就直言不讳地说过:主子,你变了。比如我再不会闹着想去集市玩耍,宁可一个人在院子里品茶赏花。
我不置可否,经历过生死的人,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改变吧。
是的。
虽然我刚弱冠,却也是一脚踏过鬼门关的人。
水清说,我之前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大病,若不是先生相救,此刻,我怕是早不在人世。只不过先生就算有再大的本领,都不曾预料到醒来后的我会不记得一些事情,甚至是连性子都变了。
这还真是苦情的桥段,偏偏又落在我身上。
先生为了我这点小事,可谓煞费苦心,但多日不见成效。
水清建议我多出去走动走动,睹物忆事,也许凑巧我就能想起,但我知道这大抵没用。
因为我隐约记得,在大病中我小醒过一次,生生地感受了精神被撕裂的痛楚,再然后,回忆就戛然而止了。
但不管如何,现在我和水清同住一院就挺好,无人打扰。哦,不对,那先生抽空会来瞧我。
不过对先生这称呼,我挺纳闷的,明明就是个女子,怎么喊起了男人的称谓?
水清称呼她为先生,跟在那女子身边的婢侍也喊她作先生。于是我也跟着喊。可先生每次见我喊,都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我困惑,却也不深究。
因为先生看着就像是有故事的人,而这样的人,一般都不喜旁人过多猜测。
此外,除了先生,平日里我这小院就鲜少会有人登门,我也乐得自在。
于是陪伴我的水清又说,我本活泼好动,现在却是不喜人近。
我哪里知道曾经的自己是何模样,但一个人享受午后的暖阳不尽是惬意?还是说多一堆人在耳边聒噪,是种风雅?
当然,我知道水清是好意,但现今,这般情况也不见得差。因为我快活逍遥,这样的日子也能过得颇具声色。
端磨着手上的玉镯,我觉得挺温润的,放在手心把玩时,还会产生某种奇妙的亲切感。
我曾经询问水清关于这玉镯的来历,但她回答说自打认识我,玉镯就一直佩戴在我的手上,先生也不曾交代过玉镯的来历。
继续摩挲着玉镯,我躺在软塌上思绪放空。
胸前是一本《四方五斋》,多是描述一些趣味的故事。先生托水清给我,说怕我无聊,能解解闷。可她不常来,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院子里无聊?
但莫名不想辜负她的好心,所以休息前总要拿出来读上几页,算是物尽其用。
“先生。”
“她在哪儿?”
“屋子里呢,看您送来的《四方五斋》。”
“去忙吧,我进去看看。”
不曾知道先生中午来瞧过我,直到晚时水清无意提起,我才晓得自己休息时被人偷窥了。抿着唇,我觉得心里挺恼的。
于是临时起意,大胆地想明天去见先生,最好还是在她休息的时候一睹睡颜。
第二日,我挑了个午后时间溜出小院。
虽然我和先生见面的次数不少,但不曾知晓先生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能供我锦衣玉食,免我不必要的操劳。而今日才知,先生居然是个神棍,还是个挺厉害的神棍。
躲在角落,我见到了她认真的模样,神情威严,昂然气宇。而且未着平日之闲装,今日明显是打扮过一番。
内袭淡抹润玉白净衫,外罩墨紫琉丝穿花长袍,头戴束发紫冠,腰间别一美玉。
面若皎洁之月,色如扬春之花,发鬓规然如刀裁,眉目清远若秋波,本是淡雅高贵之人,而眉心一点朱砂,却沾染了星星的绝艳。
当真要赞一句:实乃世间佳女子。
我在角落偷看着,竟有些移不开眼,对着自己啐了句,继续猫着身子小心打量。
我不知先生在干些什么,但她是闭着眼在做事,堂中人也不多,只有个身穿黄袍的男人坐着等待。
等了约莫一刻钟,先生睁眼,精亮的眸光倏然闪过,我脑袋一嗡,觉得偷窥一举莫不是被发现了?
没等我思索出个结果,先生施施然起身,对着黄袍男子作揖,然后道了些我并不能听得清楚的话。
“占卜......洛国......祸......不可”
只听得七个字,我颇为郁闷,现在这样子,我也不好冲到近前去正大光明的偷听,于是猫着身子打道回府。
先生既然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找的吧。
捏着手心的雅菊,我沿着先前找着的路子返回自己的小院,这个时候水清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得尽早回去。
可是我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在回去的途中会遇到披着人皮的流氓。流氓见到我就两眼放光,然后贱兮兮地凑上来询问我的芳名,身份,还要我允诺做他的妾。
一个字都没甩给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但这人聒噪得很,见我不说话就越是话多说,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我回身就给了一脚,不过这一脚,该说踢中了还是说踢偏了呢?
我有些羞恼地飞身离去。
余留那流氓捂着□□,嗷嗷叫地在原地打转。
躲在转角处,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大波侍卫围着流氓,我心底无声辩解:
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个小插曲自然不会影响到我,闲闲得晃悠回小院,水清早已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等我回来。
我立马端了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水清,我中午都走丢了,你也不来寻我吗?”
水清没好气得瞅了我一眼:“主子,你知道的,水清不会认路。”
“......”
哦,我忘记了,水清什么都好,就是出门不认路。
这个怪癖。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水清身边,倒了一杯茶小抿。
“主子,你要想出去,下次记得和水清说,水清陪你。”
“你又不认路,带着干嘛?”
水清看着我促狭的表情瞬间恼怒,“至少我能护主子安全,要是遇上流氓,主子手无缚鸡之力的,难免会被欺侮了去。”
额上划过一滴冷汗。
流氓是遇上了,无缚鸡之力也是真的,但会不会被欺侮,这似乎是个问题。
我作深思状望天,觉着天都明亮了许多。
水清对我出门之事并无太多说辞,只叮嘱了以后定要叫她,好护我周全,可有人不这般思量啊。
晚间,先生就找上门来了。
她说:“我中午不该出门。”
她说:“若是被人撞上,她也保不了我。”
我好奇得问她,“为什么被人看见,我就一副很危险的样子。”
她说:“那是因为在占卜时,若有女子在场,会被视成不详。”
我问她,“你不就是女子?”
她闻言,厉目瞪了我眼,说:“不一样的,她是国师,命脉已定,无不祥。”
原来先生真是个大神棍,国师啊。
听着似乎挺能唬人的。
我又开始套中午她和黄袍男子的对话,但先生铁了心的不想我搀和,总是避重就轻地谈。
终于夜将深,我也说得累了。
她起身,在临走前同我说:“以前你的名讳不好,今儿给你卜了一个好名,就唤卓華,可好?”
于是我想起,自清醒以来,我就没计较过名字这事。如今提起,我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先生的。
“好,可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儿。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笑着望我,大概是觉得就名字一事都能扯上“礼”,也就我这个喜欢掰的人了。
“君雲,我的名。”
这是她回落在院子里的最后一句话。
我突然就惊讶了,君雲,这名字是如此的熟悉。
顾不得送先生离开,我急忙寻个有月辉的地方,举着手中的玉镯对月,直到它浸染了荧荧的光芒。
“不要杀君雲”
我有次偶尔发现的,而现下
是谁要杀君雲?
君雲又是为何被杀?
为什么玉镯会刻有这五个字?
又是因为什么,我会佩戴这玉镯?
乱七八糟的问题深深困扰着我,直到想得头疼了,也没得出个所以然,且头还好疼。
无力地将玉镯重新佩戴好,对于暂时得不到答案的奇异之事,我还是先进屋,洗洗睡吧。
继续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偷闲,偶尔也打听点先生的消息,但水清通常不理我。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想了解那个名叫君雲的先生,因为那玉镯上的五个字,会不会是场惊天孽缘的见证呢?
可几日后,我就不用再去询问水清了,因为先生居然住进了我的小院。我见着,挺兴奋,但水清却一脸平静,似乎先生早就提点过她。
也是,这小院里就我和水清,不是提点我就是提点她,可心里还是不痛快,不提点也就算了,两人居然也不提前说,害我天天瞎忙活地缠着水清,一点成效都没有。
估摸着君雲东西快弄完了,我兴匆匆地跑去找,可刚到门前,里面传来人声。
“先生,主子她”
是水清的声音,这两人怎么躲一起了?
我将开门的手倏得收回,扒拉在门上又想偷听。
“啪”
惊了一跳,门怎么开了?
自作孽不可活,我本就借力于门上,这样一来,全无防备的我顺势向前扑倒,悲惨地摔了个狗啃湿。
“嗷”
我揉着受伤的手臂、膝盖,嚎叫不停。
先生睨了我一眼,神情间并无太多改变,而水清见着是我,连忙上前将我从扶起。
“主子,你没事吧。”
“有”
我小声说着,同时又想从眸子里挤出点眼泪,故意低头瞪着眼,等感觉涩涩了,才让氤氲着水雾的眸子望向在场其他两人。
可先生是谁?
虽然我端着一副委屈的样子,可她还是愠怒,宛若秋波的眸子含着不悦盯着我。
“你又偷听?”
心知装可怜无用,我头皮更麻了,但嘴上不依不饶,“你们在聊我的事,我怎没权听。”
“你还不肯认错。”
目光紧紧贯注在我身上,先生一步接一步地靠近,长袖衣袍抖落生风。
“我”没错。壮着胆子想顶回去,可被水清拉住了衣角。
“先生,主子无心的。”
深一作揖,水清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瞪着水雾大眼看先生,颇为不服气。早些因为玉镯对她升起的好奇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
什么人啊,就知道凶凶凶。
赌气地转身就走,玉镯上的五个字就当我没看见,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