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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三总管叛乱终 ...

  •   呼啸而起的尉迟迥兵变,造成大周上下瞬间风云骤起,好似一夜之间遍地烽火。
      领兵的元帅韦孝宽如今已经七十二岁,身体大不如前。
      这段时间他一直帅兵住手在沁水以西,似是未有进攻打算。
      郑译以此上奏,认为韦孝宽有通敌之嫌。
      不过普六茹坚心中清明,对于郑译的上奏一笑了之。
      韦孝宽之所以未急着出兵,除了为了避开敌人锋芒之外,还有一层顾虑。
      若是沁水以东皆是敌阵,那么他如何行军便就有所不同。
      反之,若是仍有人忠于朝廷,于东岸与之呼应,想必韦孝宽便可随机应变。
      自从那次之后,我便有了机会日日在天德殿偏殿陪伴普六茹坚。
      他命人在偏殿内放置了一副巨大的行军图,如今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着,我着实不太明白。
      只是看着那成堆的战报,每日便都有几处举兵响应尉迟迥,便就越发的担忧。
      不过我与普六茹坚面上从未表现出忧虑,只是为了让对方不要担心,也是为了给对方信念。
      “左丞相,这些是昨日的密奏。”
      夜以深了,普六茹坚仍在埋头批改公文,而我则拿着烛台仔细的瞧着地图。
      如今他们对峙在沁水,其实离邺城并不遥远,若是能攻破尉迟惇便可成直捣邺城。
      如此看来,纵使如今烽火遍地,他们并不是毫无忌讳。
      我不由得也开始钦佩起韦孝宽,此人眼光精准,便就钉在敌人的咽喉,让其无法动弹。
      普六茹坚些许的疲累,让长孙平将密奏放下,便抬手让他出去。
      他放下笔,揉着眉心,显得憔悴。
      我回过身,看到他如此这般,很是心疼。
      于是走到他身边,放下烛台,说道,
      “若是乏了,便回去休息吧……”
      他听罢抬起头,微笑着摇摇头,说道,
      “这些密奏必须看完,你先去休息吧,你的身子抗不得累的。”
      我听罢摇摇头,说道,
      “我不要。”
      “听话……”
      他微微蹙眉,摸着我的头说道。
      我不理他,拿起密奏说道,
      “要不,我帮你读奏折吧?”
      他看着我,眼里有隐隐的责备。
      可是我全然忽略他那些许甜蜜的小负担,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密奏。
      “此密奏乃是长史李询奏报,”
      我读道,
      “臣李询密奏‘大将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望左丞相明察。’”
      这是说,梁士彦、宇文忻和崔弘度私下里收受尉迟迥的贿赂,已被策反?
      我看向普六茹坚,果不其然,他无法将此事当做耳旁风。
      我道,
      “可是接到过其他奏报?关于这几人的?”
      普六茹坚摇了摇头,神色清冷的眯起了眼睛。
      “来人,”
      片刻,他唤道,
      “李德林可是还在宫中?”
      何泉进殿回禀道,
      “还未曾离开。”
      “寻他来。”
      普六茹坚吩咐,何泉听罢告退。
      李德林很快便随何泉进殿,他方才想行礼,便被我打断道,
      “李使君免礼,看看这个。”
      他见我如此,还是作了一揖,上前接过李询密奏。
      他的神色微变,却不似我与普六茹坚那般阴沉。
      他微微一笑,合上了奏折,上前放到了普六茹坚面前的几案上。
      “请问左丞相,可是有何决断?”
      李德林问道。
      “以防万一,可是能将此三人召回?”
      普六茹坚手撑几案,身子前移,问道。
      “臣以为,不妥。”
      李德林扶着胡须,道,
      “您和这三位将军,都是国之重臣,不可能相互宾服。现在他们手握重兵,自然会如此。臣以为,就算是您换了别人去,您怎么就能断定再派去的人会衷心于您,而这三位大将,便就偏偏与您离心离德呢?况且,所谓收受贿赂之事,没有证据,便难以辨明是非。若您真要撤换他们,他们必然惧怕获罪。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或者举兵叛乱,就必须将他们监禁。若是您真的如此,怕是会令郧国公极其部下产生防备之心,此举恐怕会引得人心惶惶。更何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临阵换将,恐怕会引来更大的动乱。自古以来,阵前换将乃是兵家大忌,这便是乐毅离开燕国,赵括葬送赵国四十万大军的原因。依臣看,左丞相只要派一个精通谋略,且有声望的心腹前去军中,让他去考察实情。就算是诸将心有所异,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德林一番话,便解了我与普六茹坚心中的疑惑,恍然大悟。
      他听罢,神色安然了不少,问道,
      “那依李使君的意思,派谁去合适?”
      “臣以为,昭玄兄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德林道。
      “妾身亦以为昭玄是不二人选。”
      我听李德林如此说,心中倒是有些个骄傲。
      他这便是说高熲心有谋略又有声望,毕竟是我身边出来的人,实则是让我心中雀跃。
      普六茹坚未曾多言,而是沉静的思考了片刻,心觉有理,对李德林点了点头,道,
      “多谢李使君教我。”
      “臣不敢。”
      李德林道。

      *****************************

      送走李德林,普六茹坚便抬手开始写诏书,任命高熲即刻出发入阵前督导。
      而我,则是打开了第二份密奏,看了起来。
      这……
      我读罢,脸色微变,渐渐的冷了下来。
      普六茹坚看出了异样,问道,
      “何事?”
      “……”
      我叹了口气,合上奏折,说道,
      “郑译与刘仿暗地里给尉迟迥去了书信,与其暗通款曲,怕是在为自己寻后路。”
      普六茹坚听罢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
      “原是如此,无妨。”
      “你不生气?”
      我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还能逼着他们跟我们同生死么?”
      普六茹坚似是全然不把这件事放在身上,随口道。
      “这倒是奇了,郑译与你多年同窗,这交情看起来很是深厚。这另外三人都让你如此警惕,可如今郑译背叛你,你却不生气?”
      我疑惑道。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实则做生意倒是不错,可是为官还是差了些觉悟。”
      普六茹坚道。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问。
      “毕竟他们有恩与我们,不能做的太绝,”
      普六茹坚眼中微凉,面无表情的说道,
      “只要他们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渐渐疏离便是。”
      看来他早就想好了,如此我便也没有必要为他操这份心。
      我微微一笑,道,
      “倒是可以让他陪他夫人回兰陵。”
      普六茹坚看着我,微微一笑道,
      “你是让他去做倒插门的女婿么?”
      “左丞相,”
      我合上密奏,还没打开下面一份,便听到门外有人唤普六茹坚。
      他听罢说道,
      “进来。”
      那宦者听罢而入,手中拖着个木盒子,道,
      “回左丞相,夫人,并州刺史李穆送来书信以及这个漆盒,还有逆贼尉迟迥的使者等在殿外。”
      “哦?”
      我一听,心觉与众不同,起身接过漆盒,放到了普六茹坚面前的几案上。
      普六茹坚摆手让宦者下去,也来了兴致。
      他将书信打开,看完以后倒是面露喜色。
      “怎么了?”
      我问。
      “这是尉迟迥招降李穆的文书,外面的想必是招降他的使者。这李穆想必并未放在眼里,竟是抓了使者一同送来了长安。”
      “真的?”
      我很是开心,急忙拿起烛台,走到了地图前,
      “并州刺史,并州在何处?”
      “此处。”
      普六茹坚走上前,抬手一指,便是并州。
      “太原……”
      我瞧见,发现约是如今的山西境内。
      “原是太原……”
      我眼前一亮,道,
      “此处似是绝妙之地啊!”
      我回过头,兴奋道,
      “此处北临长城,南依沁水,与韦孝宽正成掎角之势,直指邺城。也堵住了尉迟迥西进之路。若是此处归顺朝廷,那么此战必胜。”
      普六茹坚未曾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面色冷静,却是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
      我与他皆知,若是并州归顺,那胜利的天平,就已然倾斜向我们了。
      普六茹坚负手而立,微眯着双眼冷静的盯着地图,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沉声轻言道,
      “再等等……”
      “……”
      我本是想问,却突然心下了然,
      “你是……担心其中有诈?”
      “……此役事关重大,决定着你我的生死,不可不谨慎。”
      普六茹坚看向我,认真的说道。
      “那……你打算如何?”
      我问。
      普六茹坚垂目思考片刻,回身回到了自己的几案旁,扬声道,
      “长孙平。”
      长孙平闻声而入,行礼听旨,
      “将尉迟迥的使者送入大理寺,听候发落。宣李德林,崔弘度,鱼庆则进殿。”
      “崔弘度?他不是在前线么?”
      我听到此人姓名疑惑道。
      崔弘度出身博陵崔氏,说到底,与我也算沾亲带故。
      此人出道便跟着韦孝宽,经略淮南,进攻寿阳,功勋卓著。
      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是尉迟迥嫡长子之妻。
      此役,普六茹坚便对他心有猜忌,可是韦孝宽对他颇为信任,执意带其出征。
      普六茹坚信奉用人不疑之策,便随他们去了。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我倒是从未听人言过。
      “韦孝宽派他回京述职,历数前线近况。”
      普六茹坚支颐道,
      “他也算是你的远房表兄,怎的,你们好似不是很熟?”
      “你知道的,我与清河崔氏并无过多往来,”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只是此人对韦孝宽颇为衷心,再说他又与尉迟迥沾亲带故,我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他。”
      他抚摸着我的脸颊,道,
      “既是用了,便信之。”
      我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普六茹坚将三人宣入进殿,三人或多或少,都对李穆以及尉迟迥有些许了解,于普六茹坚细细将来二人作为。
      这一聊,便是一整夜。
      我在一旁听着,深觉李穆此人功勋卓著,实则是个厚道之人,并不像是会以此使诈的奸佞之徒。
      只可惜,终究是抵不过睡意袭来,不知何时,竟是悄然睡去。
      第二日,普六茹坚听从李德林之建议,派柳裘和李穆的第十子李浑前去并州劝说与他,让他无后顾之忧,倾心归顺普六茹坚。
      过程很是顺利,虽然李穆之子曾劝李穆趁机起兵,为自己某得一席之地。
      然而李穆心知普六茹坚有帝王之相,天命不可违。
      不久之后,派李浑回京,还带了十三环金带,赠与普六茹坚。
      十三环金带,乃是天子规制,如此便是认普六茹坚为天下之主。
      李浑同时送上尉斗,意预普六茹坚如这尉斗一般,荡平天下。
      不过两日,李穆又派人进京,将尉迟迥之子尉迟谊押入京城,听候普六茹坚发落。
      如此举动,普六茹坚彻底安心,派崔弘度回营,将并州之事悉数告知。
      李穆似是给天下之人起了个好头,随后便纷纷有人拒抗尉迟迥招降。
      徐州总管源雄寄东郡抬手于仲文便是如此。
      尉迟迥知晓后一怒之下派宇文胄宇文威南下分两路进宫于仲文。
      于仲文无奈之下放弃东郡逃回长安,尉迟迥将其妻儿尽数斩杀,与阵前示众。
      普六茹坚并未苛责于仲文,反倒是重重的奖赏了他啊,并且任命他为河南道行军总管,统领一路大军出征洛阳讨伐据守洛阳的檀让,同时命令杨素挥师南下讨伐宇文胄。
      自从三总管造反开战,普六茹坚日日忙于军务,国内琐事,便无心力再多管。
      于是,为了帮他减轻负担,我便开始帮着他处理一些日常琐碎政务。
      索性这些事情,虽然繁杂,但却不是过于难以应对。
      在李德林,杨惠的帮衬之下,我倒是上手的很快。
      我向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普六茹坚处理政务,向来于亲贵从不手软,而我似乎在这一点与他颇为相似。
      方才主政不久,便下旨抄了京城两个巨贾府邸。
      此二人趁着国难之时,趁机倒卖军械,囤积粮草,抬高物价。
      官府曾上门搜查,竟是被他们硬生生的堵在门外,无法入门。
      如此明目张胆,怕是上面有靠山。
      长孙平来报,他们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长史郑译。
      这二人真可谓是富可敌国,早知如此,我真是不用去得罪大周上下那么多亲贵来筹措军粮。
      如此,就算再打上一年,粮草也是足够了。
      可是,郑译却并未曾来向我求情,也未曾为自己说过一句话。
      我心下了然,这战事若是不分出个胜负,郑译怕还是看去不清自己的前路。
      七月,韦孝宽出兵渡过沁水,尉迟惇于沁水西岸布兵二十里,严阵以待。韦孝宽渡沁水,他竟是为让军队出兵以乱其阵,反倒命令军队退后,想等韦孝宽渡水途中发动突袭。然而韦孝宽兵出奇招,趁尉迟惇后退之时,突然阵鼓齐鸣,整军扑向尉迟惇。尉迟惇措手不及,打败于沁水。韦孝宽乘胜追击,一路直捣邺城,杀至邺城城下。尉迟迥整军备战,出动全部十三余万兵力,于城南列阵。又令尉迟勤帅青州五万兵力火速赴邺城驰援,号称二十万之众。尉迟迥部下对他极为忠诚,他虽然年事已高,然而却披甲上阵,与将士们一同浴血奋战。此等惊人气魄着实乃威武之师,韦孝宽深知尉迟迥气势正盛,正面冲撞并非良策,于是且战且退。准备退兵二十里,整军卷土重来。
      邺城中的百姓未曾见过如此大战,纵然当年宇文邕出兵伐齐,到邺城之时,齐国也已是强弩之末,未曾大战邺城便已然归降。
      如今,当世两大名将尉迟迥与韦孝宽对阵与邺城,着实燃起了邺城百姓看热闹的兴趣。
      邺城男女老少竟是不畏惧大战,反倒前去观看,将这决定历史走向的大战,当成了戏台上的戏,看的津津有味。
      退兵之时,高熲看到此情此景,心生一计,与李询一同整军,带着骑兵冲入百姓人群。
      邺城百姓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汹汹的骑兵军团,吓得慌乱间四散而逃,刹那间将尉迟迥的军队布阵冲乱。
      而韦孝宽早已有防备,军队齐备,趁着尉迟迥军心大乱,乘势而出,反杀而回。
      如此,尉迟迥大败,退守邺城。
      尉迟迥于邺城之中多次强攻想破阵出逃皆失败。
      最终被逼入绝境。
      韦孝宽命李询、贺娄子干率军攻破邺城,尉迟迥于邺城城墙之上举刃自尽。
      尉迟迥头颅被崔弘度之弟崔弘升取下,带回到了普六茹坚几案前。
      普六茹坚下令,追杀出逃的尉迟勤、尉迟惇,其余部众就地革杀,其军队二十万当即活埋,不留活口。
      王谦部下见尉迟迥兵败,大势已去,不久之后趁王谦不备,将其斩杀。
      而司马消难叛逃南陈,苟延残喘。
      如此,风云骤起的三总管叛乱,从尉迟迥起兵到兵败被杀,总共只有六十八天。
      如此,短短数日,这声势浩大,遍地烽火的叛乱,便在普六茹坚的完胜之下,悄然灰飞烟灭。
      自此,大周境内,再无人敢质疑普六茹坚的权威。
      上下拥戴,从此大权在握。
      十月,大军胜利班师,我与普六茹坚出城二百里相迎。普六茹坚对韦孝宽极尽礼遇,以后辈之资敬重韦孝宽以前辈。
      韦孝宽老成持重,未曾接纳,当即献上兵符,辞去一切军职,告老还乡。
      十一月,韦孝宽病逝,时年七十二岁。普六茹坚悲痛不已,下旨赠其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牧,谥号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9章 三总管叛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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