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未到（陆傅）》程卿

41、我要赌一次

　　自从那次海边见面之后，陆雨就再没提过傅振华的事情。
　　他不提，反而使得阿媚和陆峰更加紧张，于是就在这两人的提心吊胆中，傅振华主动来电联系，说是暄暄的事情办好了，需要陆雨亲自出面签署些文件。
　　这是以后再也不见的意思啊，看陆雨挂断电话后愣愣的出神，阿媚和陆峰更加担心了。和他们的忐忑不同，陆雨反而显得有些随意，同时也有些心有不甘的挣扎。
　　几个人心情各异，就这么到了约定的时间，陆雨赴约。
　　到了地方，和傅振华面谈后，陆雨才知道，关于暄暄的事，傅振华走了偏门。
　　他没有从法律程序上把傅暄变为陆暄，而是凭空捏造出了一个小男孩儿：孤儿，父母不详，台南孤儿院长大，后又由于孤儿院的合并，被送到台北，直到几个月前，陆雨找到律师，想要收养这个孩子。现在，收养手续齐全，陆雨正式成为这孩子的监护人，然后小孩儿被起名字为“陆暄”。
　　至于暄暄，在资料中，他依然是傅振华的孩子，只不过被送回了加拿大去陪傅振雪，并且继续学业。
　　陆雨在文件上签着字，他明白傅振华这么做的用心，一是无论公私都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二也是为了保护暄暄不被警方惦记。自己这方面，孩子的领养手续都办好了，只要他带着暄暄回了泰国，他说这是自己和洪美云的孩子，陆家谁敢说不是；而傅振华方面呢，既然“傅暄”已经回了加拿大，那么台湾就不再有这个人了，而加拿大现在也根本就没有暄暄的求学记录，等再过个几年，这件事过去，傅振华再想办法让他慢慢消失就是。
　　真是滴水不漏，不留痕迹。
　　“振华，就算是死刑犯，只要诚心悔过也有被改判死缓或无期的机会，你就当真一次机会都不再给我了吗？”看傅振华似乎是一刻都不想耽搁，自己刚签完字，他就收拾东西要走，陆雨忍不住问。
　　傅振华只当没听见，继续收拾东西。
　　看着傅振华的动作，陆雨一把拍在那些资料上，使得他不得不停手。
　　傅振华拽了几下没有拽动，索性也就先不收拾了。抬起头，他直视陆雨，“陆爷是在和我讲法律吗，如果按照法律，你已经不知道被判死刑多少次。”
　　陆雨无话可说，可也依然按着那些资料没有松手。
　　“还是说，陆爷想和我谈情谊？”看陆雨还是不松手，傅振华补了一句。
　　陆雨苦笑着慢慢抬起手，谈情谊？他哪有资格？
　　傅振华动作迅速的把资料都收拾好，之后，停下动作，看着陆雨，也有些艰难的开口，“等到收尾的资料做好，我会快递给你。......你保重......”
　　也就是说，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了吗？这个认知，让陆雨一愣，之后才是翻江倒海而来的心痛。
　　看着陆雨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几乎可说是惨白，傅振华也就坐着没动，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看着陆雨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他自己没发现，可是陆雨发现了，“振华，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不过求你原谅的话，我就不说了。”
　　隐隐明白了陆雨想说什么，傅振华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果然，陆雨接着说，“只有这辈子欠着你，下辈子我才有机会还你，才能再见到你。”
　　傅振华就这么看着陆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陆雨先起身告辞，他最后一句话是，“苍天为凭，若有来生，我一定在最开始遇见你时，就真心待你。”
　　然后留下傅振华一个人，坐在那里久久没动。

　　两天后，当傅振华把领养的相关资料给陆雨寄走，并且以为事情都过去的时候，警局里却传出一个爆炸性新闻：陆雨以故意杀人罪被捕！
　　刚听说陆雨被捕的消息，傅振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那么狡猾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捕，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可是偏偏事实就是摆在那里：陆雨因为林静的苏醒，怕她招出自己是幕后主谋，所以才冒险潜入进了林静所在的医院，意图毒杀林静已灭口；只是天理昭昭，陆雨的行动被监护林静的探员发现，虽然陆雨及时毁去了物证，但是仍因为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而被抓获。
　　这时整个警局都在传陆雨被捕的原因经过以及结果，可即便如此，傅振华依然将信将疑，因为他一直觉得，陆雨就算被捕，也应该是因为贩毒制度的证据确凿而被捕，至于故意杀人，还是未遂，这根本不是陆雨的行事风格。
　　他想去见陆雨问个清楚，可是因为自己已经退出了陆雨案子的审理，所以除了陆雨要求以及警方特批，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见他了。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
　　只是，虽然傅振华没有动作，但是事情却是一直在发展着。
　　先是监护林静并且抓捕陆雨的探员因为这件事而被嘉奖；接着是由于指挥得力，负责安排这些警员的杨姓探长也被嘉奖；再后来是由于这个重大突破，负责协助国际刑警组织共破陆雨这个案子的人员，比如闫胜荣之流同样被表彰。
　　然后在这情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警局里开始出现小股的留言，说是陆雨在审讯过程中无意间透露，他之所以能在警方重重封锁之下得知林静开始恢复的消息，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于是这之前被嘉奖和表彰的人，都在不同程度上被怀疑了，众人都在暗地里猜测，看是谁给陆雨通风报信；这还没完，就在这些探员被分别调查约谈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陆雨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上门下毒，是因为有人承诺，会在那个时间把监护林静的人尽可能调走。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能有权限调走林静的看护人的人，肯定不是一般警察，最起码也是陆雨案子的中层的负责人。那么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帮陆雨，他在警局潜伏多久了，除了他还有没有其他警方的中高层，是陆雨或者别个帮会的暗桩呢？
　　一时间整个警局都不太安稳，人人都在猜测这个，或者说这些害群之马都是谁。
　　这个影响实在是太恶略了，局长为了安抚人心，开始对包括黄彬傅振华等人都进行了约谈，并且保证，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谁是内鬼。
　　于是，陆雨被抓后，本应加紧时间审讯其制毒贩毒的事情，就这么放缓了。
　　接下来是闫胜荣。
　　虽然陆雨这次去毒杀林静的事情和他无关，但是，他确实是在警局为陆雨办事的，既然现在局长铁了心要一查到底，那么谁也保不准就不会查到他头上，所以，闫胜荣开始为自己找替死鬼。
　　谁最合适呢？当他把案件相关的参与人都筛选了一遍之后，还是将人选定为了是傅振华，因为他无论是与陆雨相处的时间，还是在警局里的权限，都使得他看起来有这个条件和动机，为陆雨做事。
　　于是经过闫胜荣的操控，傅振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列入了嫌疑人名单，并且指向他的证据越来越多。
　　傅振华在被限制行动之后，也仔细琢磨着这些“罪证”，越仔细想，越会觉着这些证据像是来自陆雨之处，更确切的说，有些细节地方，更像是出自阿媚的手笔。
　　傅振华现在对陆雨本就失望，再加上现在展现在眼前的事实，此种情况下，别说是对陆雨个人，就是对整个陆家，傅振华都已经开始思考着，是不是还要保护。
　　现在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暄暄被他推给了陆雨，害得他还要顾及如果陆家真的倒台或者受重创，那么暄暄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这些想法也只是让他在受审时，对陆家这方面有所保留，至于陆雨，傅振华已经不愿意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一旦傅振华开始公事公办，那拿出的证据就是重量级的了。
　　比如白义胜被林静害死的人证物证；比如“宇珩药业”的原始财务明细；再比如陆雨在台湾由购买原料到制作毒品再到销售成品这一整条流程及路线。
　　只是有一点傅振华觉得憋屈，那就是明明知道闫胜荣是陆雨安插在警方的暗装，但是他却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在这件事上，傅振华选择了只说怀疑，不说人选。不过他也不担心闫胜荣跑了，因为现在整个警局都在查这个人究竟是谁，查到他身上是迟早的事。
　　于是事情变成了这样：傅振华提供出了陆雨一系列的犯罪证据，并且查证属实；同时之前指控傅振华的罪证，则被逐一证明是蓄意陷害或误导。
　　然后，在这种情况下，傅振华又开始被人追杀。
　　如果说，之前还会有有心人说他是垂死挣扎、和陆雨相互攀咬的话，那么此时，警局内对他这件事的看法就分成了两派，一方认为，这是陆雨那边在蓄意报复，而还有一方的观点则很新颖，是不是有人要杀他灭口，毕竟他留在陆雨身边的时间最久，那个警方的暗桩，他是不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线索，结果那人不放心，这才有此动作。
　　不管因为什么，傅振华都需要被保护，而且，杀手也需要追查。就这样抓着查着，有专门负责此事的警员调查到，对傅振华的暗杀，不止这一次，早在火龙被捕、药厂被烧那天，傅振华在医院里就遇到过危险，只是因为黄彬当时很警觉，这才逃过一劫。
　　如此看来，傅振华是被暗杀在前，供出陆雨在后，于是舆论就更偏重于了傅振华是被灭口。
　　这还得了，堂堂公职人员，依法办案，连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吗？！局长大怒，下令限期抓住真凶，于是台北的局势更加紧张。由于时间紧迫，傅振华自愿为诱饵引出凶手，计划成功，过程有惊无险，凶手落网。之后是一系列审讯，终于问出了买凶杀人的主谋：闫胜荣。
　　就像是揭开了一层面纱，在这之后，一系列闫胜荣与陆雨勾结，为陆雨办事的证据就一项项被翻了出来，被翻出来的同时还有闫胜荣陷害傅振华与陆雨勾结的伪证。于是整件事情就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闫胜荣由于私利与陆雨勾结、为陆雨办事；然后在警方对毒品售卖的大力打击下，看出长此以往下去必将连累自己，所以便诱使陆雨去毒杀林静、借刀杀人般利用警方势力抓铺了陆雨；同时，怕自己身份暴露，便对卧底在陆雨身边的傅振华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暗杀不成就转为陷害，陷害不成就再暗杀，简直丧心病狂。
　　至此，整个事件接近尾声，陆雨被送入法院，闫胜荣被送入检察机关，傅振华黄彬等人则是留在台北警局，整理证据，准备之后陆雨的庭审。

　　别看事情这么复杂，其实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就三个星期的时间。直到傅振华开始准备陆雨的庭审资料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要搞清楚陆雨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抽空，傅振华约见了阿媚。
　　“阿媚，陆雨究竟怎么回事？”来到约定地点，傅振华开门见山的问出了心中所想。
　　“陆哥怎么回事，你会不知道？”阿媚反问，意思是，陆雨的违法证据都是你提供的，现在你问怎么回事，不觉得奇怪吗？
　　“我当然不知道陆雨为什么会对林静下手，还运气差到家的被抓了。”傅振华只问自己的疑惑。
　　“就算陆哥是因为林静被抓的，那也好脱身的很。可是为什么现在被送到了法院，还不是因为你傅振华。”阿媚同样只说自己要说的。
　　再这么扯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傅振华摆摆手，按照自己的节奏问，“我只问你，陆雨为什么故意被铺。不要和我说什么闫胜荣阴了他，我不信。”
　　阿媚看着傅振华，“你心里究竟有没有陆哥？”
　　傅振华心里不舒服，“这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阿媚说，“如果你心里有陆哥，他现在不会在法院啊。如果只是单纯的因为林静的案子，陆哥很容易出来的你知道吗？”
　　傅振华没说话。
　　“你说的对，确实不是闫胜荣阴了陆哥，是陆哥阴了闫胜荣。”阿媚接着说，“案子发展你亲身经历了，难道你没看出来，如果不是你插手，除了闫胜荣，谁都不会有事？”
　　傅振华承认，在阿媚这么说之前，他确实没这么想过。现在细细想来，如果他不插手，林静的生死暂且不计，那么在他被诬陷之后，也会有证据指明之前的诬陷都是被蓄意陷害或误导。之后他也会被追杀，接着依然是杀手幕后主谋的身份曝光，依然是闫胜荣倒台。
　　傅振华闭了闭眼，到底是他害了陆雨……
　　“知道陆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他怕闫胜荣为了自保，杀你灭口。”阿媚咬咬牙。
　　傅振华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阿媚叹了口气。
　　“暄暄呢，让我带走。”沉默片刻，傅振华提出要求，在陆家，暄暄唯一的依仗就是陆雨，现在陆雨前途未卜，他又怎么放心把暄暄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
　　“陆暄当然是留在陆家。”阿媚特意说了暄暄现在的全名，“陆哥有安排，定然不会让他受了委屈。”
　　“他还能有什么安排，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傅振华有些着急。
　　阿媚反而不急了，“这你就不用管了，就算陆哥不在了，他也能安排好自己的儿子。”
　　“阿媚！”傅振华低喝，是因为阿媚的态度，也是因为阿媚话中的内容。什么叫陆哥不在了。
　　“你担心了吗，早知如此，你为什么当初要对陆哥做的那么绝，如果不是你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给陆哥个机会，他又怎么会这么做。”阿媚也有不满。
　　傅振华承认，他有心悸，但是也得承认，他和陆雨之间，也确实有很多问题。
　　阿媚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一时半刻根本纠缠不清，可她毕竟是陆雨的人，就算有时侯她明知是傅振华吃了亏，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帮陆雨说话，“傅振华，你要离开陆哥，究竟是因为什么？是他伤了你的心，还是你对他为人处世的方法失望了？”
　　这才是他的心声吧，他离开陆雨，与其说是因为陆雨做的事情过分，倒不如说是陆雨的所作所为让他害怕了，害怕有朝一日被陆雨害死了，还要感谢他这个罪魁祸首为自己收尸立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陆哥的希望岂不是更渺茫。
　　傅振华没吭声，或许两者皆有吧。
　　“振华，既然你现在仍然会因为陆哥的入狱而着急，那么就说明你其实还是在意陆哥的，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他个机会、也给你们一个机会呢？”阿媚问。
　　傅振华依然沉默。
　　“陆哥的吩咐是不许我们再打扰你，可是我依然赴约，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事还是让你知道的好。”阿媚说的有点无奈，“振华，你就不能对陆哥网开一面吗？”
　　“既然是陆雨吩咐，那我们就当今天没有会面吧。告辞。”阿媚越说，傅振华心里越乱，今天的见面，所得的信息超出他预想太多，而他要带走暄暄的目的显然也无法达到，他需要再好好想想。
　　回到车上，傅振华再叹口气：他该怎么办。
　　陆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