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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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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父及诸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见,到了安庆后便想舍舟乘马。俞莲舟怕起事端,劝慰起来,张翠山夫妇听闻有理,便同意继续坐船,舟行数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这晚到了富池口,舟子泊了船,准备留下过夜。俞莲舟忽听得岸上马嘶声响,往舱外一张,只见两骑马刚掉转马头,向镇上驰去,身手便捷,显是会家子,便提议连夜离去,得到张翠山同意,便将船家叫来,赏了他三两银子,命他连夜开船。船家虽然疲倦,但三两银子可是能抵他几个月的伙食,自是大喜过望,当即拔锚启航。
这一晚月白风清,张无忌已自睡去了,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在船头饮酒赏月,望着浩浩大江,胸襟甚爽,失了睡意交谈起来,正谈着,突然俞莲舟微微一笑,对殷素素道:“弟妹,你去护着无忌,别让他受了惊吓,外面的事有我和五弟料理。”殷素素扫了一眼四周,不见有何动静,正迟疑间,俞莲舟道:“岸上灌木之中,刀光闪烁,伏得有人,前边芦苇中必有敌舟。”
殷素素听闻又仔细的扫了眼四周,但四下静悄悄毫无异状,心想这人也太过小心翼翼了吧,只怕是眼花了,忽听得俞莲舟朗声说道:“武当山俞二、张五,道经贵地,请恕礼数不周。哪一位朋友若是有兴,请上船来共饮一杯如何?”他这几句话一完,忽听得芦苇中桨声响动,六艘小船飞也似的划了出来,一字排开,拦在江心。一艘船上呜的一声,射出一枝响箭,南岸一排矮树中窜出十余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一色黑衣,手中各持兵刃,脸上却蒙了黑帕,只露出眼睛。
殷素素心下一惊,当下对俞莲舟心生佩服,心想道这位二伯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了得。又眼见敌人甚多,便急忙回进舱中,见张无忌已经惊醒,殷素素忙替他穿好衣服,低声安慰道:“乖孩儿,不用怕。”
俞莲舟又道:“前面当家的是哪一位朋友,武当俞二、张五问好。”但六艘小船中除了后梢的桨手之外不见有人出来,更无人答话,俞莲舟心感古怪,突然叫道:“不好!”翻身跃入江中,他自幼生长江南水乡,水性极佳,刚一下江,只见四个汉子手持利锥,潜水而来,显是想锥破船底,片刻后,俞莲舟一一抓起他们,抛在船头,这才翻身上船,那第四个汉子在船头打了个滚,纵身跃起,挺锥向张翠山胸口剌落,张翠山见他武功平常,也不闪避,左手一探,抓住他手腕,跟着左肘挺出,撞中了他胸口穴道,那汉子一声轻哼,便即摔倒。
俞莲舟扫了一眼四周道:“岸上似乎还有几个好手,我们礼数已到,不理他们,冲下去罢!”张翠山点了点头,吩咐船家只管开船;待靠近那六艘小船时,俞莲舟提起那四个汉子,拍开他们身上穴道,掷了过去;但说也奇怪,对方舟中固然没人出声,岸上那十余个黑衣人也是悄无声息,竟如个个都是哑巴一般;四个潜水的汉子钻入舱中,不再现身。
座船刚和六艘小船并行,便要掠舟而过之时,一艘小舟上的一名桨手突然右手扬了两下,砰砰两声,木屑纷飞,座船船舵被炸毁,船身登时横了过来。几人跃到靠近的小舟,只见舱底木塞被拔开,放水入船,跃到另艘时见舟中水已过小半,无奈!三人带同张无忌,只好跃上岸去。
岸上十余名蒙着脸的黑衣汉子早就排成了个半圆形,将四人围在弧形之内。双方交战,黑衣汉子落入下风,中间那黑衣人左手一摆,各人转身便走,顷刻间消失在灌木之后。俞莲舟跟张翠山夫妇讨论了阵黑衣人的来路,得出这些人似乎是峨嵋派的,来此怕是为了谢逊的下落而来,四人经过一丛灌木,只见数丈外的一株大柳树上系着三匹健马。
天明时四人到了一个市镇,在客店中睡了半日,午后又再赶路,一路上倒是欢快无比,不一日过了汉口。这天午后将到安陆,忽见大路上有十余名客商急奔下来,见了俞莲舟等四人,急忙摇手,叫道:“快回头,快回头,前面有鞑子兵杀人掳掠。”
一人对殷素素道:“你这娘子忒也大胆,碰到了鞑子兵可不是好玩的。”
俞莲舟道:“有多少鞑子。”
一人道:“十来个,凶恶得紧哩。”说着便向东逃窜而去。
俞莲舟皱眉望着前方,武当七侠生平最恨的是元兵残害良民,张三丰平素督训甚严,门人不许轻易和人动手,但若遇到元兵肆虐作恶,对之下手却不必容情,听说元兵只有十来个,心想正好为民除害,便纵马迎了上去,行出三里,果听得前面有惨呼之声。
张翠山一马当先,但见十余名元兵执钢刀长矛对百姓大肆残暴,地下鲜血淋漓,张翠山怒极,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人未落地,砰的一拳,已击在一名伸脚欲踢孩子的元兵胸口,那元兵哼也没哼一声,软瘫在地;另一名元兵挺起长矛,往张翠山背心刺到,张无忌惊叫:“爹爹小心!”张翠山回过身来,笑道:“你瞧爹爹打鞑子兵。”但见长矛离胸口已不到半尺,左手倏地翻转,抓住矛杆,跟着向前一送,矛柄撞在那元兵胸口,那元兵大叫一声,翻倒在地,眼见不活了。
三人拳脚纷飞,打得兴起,突然之间,那名被张翠山用矛杆撞晕的元兵霍地跃起,伸臂抱住了无忌,翻身跃上马背,纵马疾驰,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大惊,齐声呼喊,发足追赶,俞莲舟两个起落,已奔到马后,左手拍出一掌,身随掌起,按到了那元兵后心,那元兵竟不回头,倏地反击一掌,波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俞莲舟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极阴寒的内力冲将过来,霎时间全身寒冷透骨,身子晃了几下,倒退了三步,那元兵的坐骑也吃不住俞莲舟这一掌的震力,前足突然跪地,那元兵抱着无忌,顺势向前一跃,已纵出丈余,展开轻身功夫,顷刻间已奔出十余丈。
张翠山跟着追到,见二哥脸色苍白,受伤竟是不轻,急忙扶住,殷素素心系爱子,没命的追赶,但那元兵轻身功夫极高,越追越远,到后来只见远处大道上一个黑点,转了一个弯,再也瞧不到了,殷素素怎肯死心,只是疾追,她不再想到这元兵既能掌伤俞莲舟,自己便算追上了,也决非他的敌手,心中只是一个念头道:“便是性命不保,也要将无忌夺回。”
俞莲舟低声道:“快叫弟妹回来,从长……从长计议。”
张翠山挺起长矛,刺死了身前的两名元兵,问道:“伤得怎样?”
俞莲舟道:“不碍事,先……先将弟妹叫回来要紧。”
张翠山生怕剩下来的元兵之中尚有好手在内,自己一走开,他们便过来向俞莲舟下手,当下四下里追逐,一个个的尽数搠死,这才拉住一匹马来,上马向西追去。
张翠山劝回妻子,张翠山将师兄抱上马背,自己拉着马缰,三骑马缓缓而行,到了安陆,找一家小客店稍作休息,也不打算过夜,三人乘黑绕道,尽拣荒僻小路行走,过了襄阳
离太平店镇甸数里远,看天色已是傍晚,三人被一群江湖之人拦截,这群江湖之人全是一群武艺不高,小帮派的江湖之人,见俞莲舟受伤,殷素素病重,只有张翠山还有还手之力,他们这边人数众多这才敢现身拦截,张翠山与这群人交谈几句,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张翠山与人大战,六七名汉子抢到俞莲舟车前想要动手,突然俞莲舟出声道:“六弟,出来把这些人收拾了罢!”一声清啸响起,数丈外的一株大树上纵落一条人影,长剑颤动,走向前来,此人正是武当六侠殷梨亭,有了殷梨亭的加入,众人自知不敌,竟全数退去。
殷梨亭与张翠山相见自是又一番欢喜,张翠山携着殷梨亭的手,去和妻子相见,殷素素病得沉重,二人也没聊什么,只是互道了声好,他师兄弟情深,久别重逢,殷梨亭恨不得将十年所学的功夫,顷刻之间便尽数说给张翠山知道,两人并肩而行,殷梨亭又比又划,说个不停。
张翠山也知道了殷梨亭为何为在此处,原来四侠张松溪下山采办师父百岁大寿应用的物事,见到两名江湖人物鬼鬼祟祟,心下起疑,偷听他们说话,当下匆匆回山,此时山上只殷梨亭一人,只好兵分两路,张松溪继续跟踪,殷梨亭赶来救援。
当晚四人在仙人渡客店中歇宿,殷梨亭便要和张翠山同榻而卧,二人相谈甚欢时,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是有客人,师兄弟三人相视一眼,将几人迎了进来,几人说了自己的来历与理由,感谢一番便告退出去了,几人出去后,门帘一掀,闪进一人来,一把抱住了张翠山,此人正是张松溪,师兄弟相见,均是欢喜之极,张松溪对他们解说了之前那几人的事,一时间整间房,欢喜笑话一片。
武当山上,宋青书身着一袭白衣,站立在青莲楼二楼自己屋子前与楼梯间的拐角处,望着满天繁星,静静沉思,微风轻抚着他的衣角翩翩起舞。
宋远桥处理完武当事务回来便看到宋青书站在那,好似有着满腹的心事,微微皱了皱眉,脚步稍微快了些,走到宋青书身旁,问道:“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
宋青书依然看着那片天空,淡淡回道:“心中有些烦躁,睡不着。”
宋远桥关心道:“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心下却有点自责,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武林中的事,到是对青书忽视了不少,竟连儿子有心事了也没察觉,还自认自己作为父亲很是用心。
宋青书倒是不知宋远桥在想些什么,笑道:“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扰我心忧”
宋远桥无奈一笑,还以为是宋青书不愿跟他说,只好错开,不再提起,接着问道:“那青书在看什么?”
宋青书手指着满天的繁星叹道:“今日武当繁星满天,几日过后将乌云遮日,风雨来袭,无可阻挡。”
宋远桥心中一惊,心乱如麻,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只是呆呆的看着宋青书。
宋青书将手放下,转身面对着宋远桥,有些深意道:“七棵闪亮繁星,其中一棵繁星将化作流星陨落,遗留下的将会是比其它几棵繁星还要闪亮耀眼的小繁星,虽耀眼闪亮,诞生于武当,但这棵小繁星却不属于武当这片天空,有天它总会离开的。”
宋青书说完便回房去了,脱去外衣,便躺在床上,心里却想道:应说的都说了,也说得够明白了,就看他能不能理会出这意思了,自己知道天意,自知不可任意更改,逆天而行,那由不知天意的凡人来,是否能让他期待下,闭上眼便要睡去,也不管被自己的话惊到,依然站在外面吹冷风的人。
宋远桥回过神来时,眼前早已不见了那一袭白影,身子冰冷,也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白影的离去竟让宋远桥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但他又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在梦中,刚刚听到的那番话还在耳边回响,让宋远桥忍不住用手轻柔起额头来,想要清楚分析刚刚的一切是否是自己最近太忙而意想出来的,还是真真的发生过,宋远桥不由得头痛起来,缓步走到宋青书门前,手微动,似是想要敲门,但却在手刚要碰到门时停了下来,紧皱着眉头,深思起来,最终轻声一叹,转身离去,他其实是害怕的,所以不敢上前去问,宁愿自己头痛着,今晚所见的青书让他感到太过神秘,所说的话又太过惊人,他怕一进去,就会打破以往的平静,失去这个儿子。
屋内宋青书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复又再次闭上,终是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