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红尘》别岸风景

7、7

　　叶开笑笑“是吗？”
　　傅红雪把他平放回枕头上，认认真真地道“叶开，有件事，你得知道”
　　叶开道“你说，我听”
　　傅红雪想了想“你的伤，真的很重”
　　叶开道“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傅红雪道“治伤的过程，可能会，比较长”
　　叶开道“嗯”看傅红雪不说话，他忍不住又问“所以呢？”
　　“所以”傅红雪轻轻道“所以你可能很长的一段时间，就要单独和我，待在这个无间地狱了”
　　叶开问“那又怎样？”
　　其实傅红雪原本想说，可能你暂时回不去孔雀山庄了，可是想想那天自己那么做，叶开本来就已经很难再回去，自己好像是救了他的命，却又好像让他失去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比较笨，好像总是把事情弄得很糟糕。
　　“这个”他略一迟疑“事实上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是齐一心，没有他的神乎其技，所以，如果我治不好你的话，我想，我或许会带你去找你师父”
　　叶开道“最好不要，我师父是神刀，不是神医”
　　傅红雪板着脸“你是怕他？”
　　叶开奇道“我怕他什么？”
　　傅红雪面不改色“小叶飞刀，例例虚发啊”
　　叶开看着他，哑然，这个人，居然也学会开玩笑了？有长进！行啊！
　　“我记着你了”叶开自然有办法对付他，要比耍赖，傅大侠你还差得远呢。
　　傅红雪果然立刻就认输了“别生气，我乱说的”谁让你刚刚吓我来着，不过，好吧，你是病人，就让着你。
　　叶开精神不济，硬撑着跟他说了那么多话，早就昏昏沉沉地，胸腹间相当难受，却又不肯就那么睡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当然要多听这个人说说话，刚才那碗药的苦味还留在嘴里，叶大侠很不高兴，迷迷糊糊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喝点粥，吃点饭？”
　　傅红雪把自己手心，按在他手心上，以内力安抚他伤痛，说道“还得再过几天”
　　叶开道“那，什么时候，能吃包子？小笼包，蟹黄包”
　　傅红雪道“恐怕，要一、两个月以后”
　　叶开生气，一生气他就想噘嘴，傅红雪却道“你怎么就那么爱吃包子？”
　　叶开道“包子不好吃吗？”
　　傅红雪承认“好吃啊，那也不用天天吃吧”
　　想起以前叶开无数次去排队买包子，还叫自己跟他一起吃，自己好像，从来都是拒绝他的，不是自己不爱吃，而是那时候，一直都来去匆匆，忙忙碌碌，时时刻刻想的都是报仇，竟然连一次静下心来，慢慢品味美食的机会都没有，而时光，就那么一闪而过了，现在想起来，活蹦乱跳的叶开，捧着刚出炉的滚烫包子，那个画面，是那样自然，那么美好。
　　傅红雪心头一软，道“等你好些了，我买给你吃”
　　叶开没有回答，重伤的身体撑不住，又昏睡过去。
　　傅红雪皱着眉，即便他是这世上懂得大悲赋的唯一一个人，面对如此沉重的伤势，他都不敢打保票的，要不是叶开底子绝佳，天份悟性极高，就这伤都够他死个十回八回的了，他能不死，本身已经是奇迹。
　　就象叶开自己说的那样，其实他是要死的，可是想到傅红雪因此会孤单，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独活于世，孤寂终老，叶开舍不得，所以，他硬撑着不放弃，他要把自己留下来给傅红雪，留下来陪他。
　　手心里叶开的手，比他的手略小一些，手指纤细，光洁好看，不象他自己的手，常年握刀，薄薄厚厚的都是茧，傅红雪看了半晌，不由得将那手牢牢地包裹进自己掌中，就象叶开的生命，牢牢地在他手心里一样。
　　想来是天意，把这个人的命运交到自己手里来的，那么，除了好好把握，再无其他。
　　如果他一辈子不好，那自己就陪他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次日傅红雪继续帮叶开疗伤，叶开精神尚好，却气血翻涌沸腾，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来，他有些气恼自己的没用，噘着嘴不作声。
　　傅红雪拿了药来喂他，叶开眼泪汪汪，不情不愿地看着他，傅红雪绞尽脑汁，想了许多话出来骗他哄他，他本来笨嘴拙舌的，说着说着就没词了，又着急，又尴尬。
　　这不是他弟，是他祖宗。
　　求你把药喝了吧，我这蓬头垢面地熬了好几个时辰，好歹给个面子啊。
　　傅大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忍心象上次那样捏了他脖子硬灌，要不是那时自己真急了，哪里会舍得呢？
　　把个傅大侠窘得后脊梁骨都僵硬了，叶开才终于有点人性地张开了嘴，傅大侠喜出望外地喂他喝了药，心里安慰，果然他弟弟知道他也不容易，还是很体恤他的劳动成果的，这就对了。
　　但是一到喝药，都得经过一番这样的挣扎，叶开看见药怕，他看见叶开不肯喝，也怕。
　　每天为他推宫过穴，内力行满周天，为他熬药，喂他喝药，抱着他泡药池，傅红雪一天的十二个时辰，都在围着叶开打转，他非但一点没觉得烦，反而越来越尽心，越做越熟练。
　　以前帮叶开脱衣穿衣，他大费周章，现在却极其快捷迅速，熟得不能再熟。
　　叶开的衣服上有几根带子，几颗钮子，他闭着眼都能数出来。
　　七八天后，他开始熬粥给他弟弟，叶开不能再瘦下去了，轻飘飘的他真象一片叶子。
　　叶开第一口粥刚刚喝下去，就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傅红雪吓了一跳“很难喝？”
　　不会啊，他还尝了尝呢，就算不好喝，也不至于让他哭吧？
　　傅红雪想起来了，叶开太爱哭，你说你不也是大侠吗，干嘛动不动泪流满面的，这个，有点、有点，算了，反正叶开笑，他喜欢，叶开哭，他也一样能接受，叶开只要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就好，不用改变。
　　叶开的眼泪噼里啪啦掉在碗里“好喝”
　　好喝你为什么哭呢？傅大侠瞠目结舌了一会，明白了，一定是他多日没尝到五谷香，一下子太激动了控制不住，喝个粥就哭成这样，改天吃上了蟹黄包，那他还不得嚎啕大哭，把无间地狱变成一条河啊？
　　想着想着傅红雪傅大侠就几乎要笑出来，怕他看见生气，忙掩去笑意，道“那就多喝点，都喝完”
　　叶开却道“不行，胸口堵得慌”
　　傅红雪慢慢再喂了他一小口，叶开微微摆手“够啦，喝不下”
　　傅红雪盯着他的手，欣喜若狂“叶开，你的手，刚才动了？”
　　叶开自己也没留心，被他一说，猛地反应过来“是啊，我的手，能动了？”
　　这些日子他虽然每天能清醒，可身体一直无法动弹，今天还是第一次，能自己抬起手来，喜悦之情，自不必说，连声叫道“真的能动啦，傅红雪，我能动啦”
　　傅红雪眼里闪光，一把将他揽入怀中，道“我看见啦，动了，是动了”
　　叶开又是哭又是笑“我很厉害，对不对，对不对？”
　　傅红雪的声音都有点哽咽“对，你很厉害，就属你最厉害”
　　叶开吃力地抬起手指，虽然缓慢，却终于揪住了傅红雪的衣襟，得意得眉飞色舞“快看，我抓住你了，我做到啦”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有多郁闷，有多恨自己的不中用，他叶开再怎么豁达，也没法容忍自己目前的样子，没有一件事他自己做得来，全部都得靠傅红雪的帮忙，包括最最私密的事，也得假手他人，就算傅红雪心甘情愿，他也不能无动于衷地全盘接受。
　　谁也不会想真的成为一个废人，即便因此能留那个人在身边一辈子，他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