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红尘》别岸风景

10、10

　　病人的通病就是，只要稍稍好了一点，就不肯再吃药，或者说，不肯好好吃药，就象叶开现在这样。
　　每天两次的草药令他深恶痛绝，于是此刻他难得正经地板着一张小脸，道“傅红雪，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不喝这药，绝不喝”
　　傅红雪面无表情“你必须喝”
　　叶开忍着气“我好啦，不用再喝啦”
　　傅红雪纹丝不动“我说你得喝，你就得喝”
　　叶开看着他那冰山脸，终于绷不住叫起来“不喝就是不喝，你怎么这么霸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难喝，连、连猪都不会喝”
　　傅红雪嘴角一抽“猪不用喝，你，必须喝”
　　叶开要发疯，这个人，铁石心肠吧，怎么雷打不动呢？强拧估计拧不过他，于是叶开眼珠一转，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喝我就会死的，活活苦死噎死，你、你就行行好，就当心疼我，好不好嘛，哥”
　　傅红雪被他一声“哥”，叫得浑身一颤，就算早已知道是兄弟，这小子也从来没有喊过他一声，大家互相叫名字，已经习惯，觉得再正常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瞬间还真不习惯，可是细细一琢磨，居然非常受用。
　　傅红雪的脸色，立刻就缓和了好多，叶开偷眼瞧着有门儿，扯着他袖子又道“求你了，好不好？”
　　傅红雪一个激灵，一码归一码，可不能混为一谈，他再装乖装可怜，也休想不喝这药，于是傅大侠把脸一板，重立威风“叶开，喝药”
　　还能由得了你了，真是的，差点被他的温情牌打倒，不能同情他，以免上当。
　　叶开真生气了“傅红雪你怎么这样，人家都求你了”
　　看吧，果然他还是他，傅红雪冷冷一笑“苦肉计什么的，统统没效果，给我把药喝了”
　　叶开怒视他，眼神恨不得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傅红雪神色如常，那意思，任你怎么折腾，我自岿然不动。
　　良久，叶开认命，火大地从他手上一把抢过碗来，仰起好看的脖子，一口气咕嘟咕嘟，全部灌了下去。
　　傅红雪注视着他脖颈的曲线和裸露在外的锁骨，一时间竟有些走神。
　　叶开赌气般地喝了药，果然开始难受地空呕起来，把碗丢给傅红雪，眼泪汪汪地道“你高兴啦，满意啦？”
　　傅红雪一呆，抚着他背“难受吗？”
　　“你说呢？”叶开瞪着他“下次再想让我喝药，除非有冰糖葫芦，蜜饯点心，有小笼包，蟹黄包，大肉包，否则我、我绝不喝，对了，蜜饯点心得是月胜斋的，包子得是桂香楼的”
　　傅红雪叹气“你还未成年吗？”
　　叶开耍赖“你管我”拿被子一蒙脑袋“我要喘口气，消化消化，你走开”
　　傅红雪摇头无奈。
　　叶开恶心难受了半天，才沉沉睡了一觉，梦里都在生那个家伙的气。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都黑了，喊了两声傅红雪，那人应声而入，手里，居然又是一碗药。
　　叶开立刻崩溃，大叫“你别过来，我死也不喝”
　　傅红雪走近“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只要月胜斋的蜜饯点心，桂香楼的包子，你就会老老实实地喝药，对不对？”
　　叶开道“我是说过啊，可是、”
　　他突然不说话了，因为闻到了蜜饯甜甜腻腻的味道和肉呼呼的包子香。
　　傅红雪打开包裹“看看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叶开愣住，那两处地方，离这百里有余，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故意刁难这个人，可傅红雪，居然真的为他这么做了！
　　某人一下子就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嗓子眼发疼，抽抽了半晌，才道“你怎么做到的？”
　　傅红雪微笑“叶大侠，我的轻功是不如你，不过，幸好赶得及”
　　叶开哭得更凶，这个人，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傅红雪叹道“多哭伤神，差不多就行啦”
　　他倒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叶开如此感动的事情，他也知道药苦，既然叶开有喜欢吃的东西，就为他买呗，让他天天吃自己做的并不美味的饭菜，的确是难为叶开了。
　　叶开扑到他身上哭，不撒手，傅红雪安慰了一会，道“蜜饯压扁啦，包子挤破啦，我说，你到底吃不吃？”
　　“我吃，当然吃”叶开破涕为笑，笑眯眯地抱着包子就啃了一小口，久违的香味让他骨头都酥起来。
　　傅红雪理了理他耳边碎发，轻轻道“其实，我知道药很难喝，每一次，我都尝的”
　　叶开抬眼看他，想流泪，使劲忍住，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辛苦啦，请你吃包子”
　　傅红雪不饿，却还是凑过去，在叶开刚刚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嚼了嚼，道“不错，象你说的那么好吃”
　　叶开望着他，笑了。傅红雪叮叮咚咚地敲敲打打半个多月，终于整出了一个颇像样的温泉，从地下引来了热水，又从山里找来多方大石，砌得整整齐齐，虽不算十分美观，却中规中矩，象那么回事。
　　叶开很是惊讶，说“傅红雪，你蛮厉害的嘛，前世你其实是个木匠吧？”
　　傅红雪纠正他“是石匠吧？做得虽然粗糙些，将就能用”
　　叶开由衷赞叹“已经很好了，你还想怎样？这下不用天天烧热水搬澡盆了，想洗随时都可以，真有你的”
　　傅红雪被他一赞，心里自然也高兴，看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跃跃欲试的，于是道“试试？”
　　叶开指指自己“我啊？”
　　傅红雪点头，心里却想，不是为你，我费这么大劲干嘛？
　　叶开兴奋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道“好啊，那我下去啦”
　　这些日子来，他内伤恢复了些，已经基本可以自己脱衣穿衣，这会子也不跟傅红雪客气，自行解了衣服，光溜溜赤条条地慢慢滑入水中。
　　温热的水立刻将他团团包围，整个身体，都能感觉到从心里发出的暖意。
　　傅红雪站在一边，道“怎样？”
　　叶开开心地大叫“太舒服啦，傅红雪你真是个天才”
　　傅红雪脸上浮起微笑，叶开肯定他，那他再辛苦，也值了。
　　叶开蹬蹬腿，闻着那略略带点硫磺味的温泉水味道，适宜得要命，半晌才想起来向那人招手“你光站着干嘛，下来啊”
　　傅红雪没有回应。
　　叶开从热气腾腾的水雾中冒出头来，眨眼道“没骗你，真的很舒服，你也来吧”
　　傅红雪还是站着没动，有些发呆。
　　叶开道“喂，叫你呢，发什么愣啊？”
　　傅红雪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在刚才，刚才他看见叶开欢天喜地地泡进水里，看见他喜滋滋地在里面沉沉浮浮，本来平静的心，莫名地就起了一阵躁动。
　　忽如其来的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可是却真实地感觉到了。
　　他是成过家，有过经验的人，就算没有，只要是个人，是个男人，都明白那种反应是什么。
　　所以他不仅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连脸都可耻地发了红。
　　天呐，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叶开当然不会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个劲地招手“来吧，你也试试啊”
　　傅红雪忽然就结巴了“那个，水、水太热了，我等一会儿再、再、”
　　叶开不解“温泉水是这么热的啊，你怕烫？”
　　傅红雪语无伦次“啊，对，太烫了，你泡吧，我、我出去透透气”匆匆忙忙，逃一般地奔了出去。
　　叶开莫名其妙，但泡得舒服，不想出来，也就随他去了。
　　傅红雪一口气跑到无间地狱大门外，靠在山壁上使劲喘气，借微凉的风来平息心中的焦躁不安。
　　他吓着了，被他自己！
　　我是疯了么？一边喘息他一边问自己，那个疯狂的念头哪里来的？
　　叶开是谁？叶开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是自己的亲弟弟！
　　虽非同母，却一脉同源，血浓于水。
　　血浓于水啊，傅红雪，你怎么会冒出那样的念头，你居然，对自己的弟弟有、有、老天爷，真是该死，该死透了。
　　自从带叶开回来，每一天为他做这做那，他的身体，自己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他知道叶开很好看，比天底下大多数的男孩子都好看，可是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起过异样的念头啊，他的目光，一向是清明的。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的眼中，已经有了参杂的情愫。
　　那一瞬间，看见那个人白白的肌肤，细细的腰线，他居然，移不开眼去，甚至，想伸手过去，把那纤细柔软的腰，狠狠掐进自己怀里。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了。
　　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他们是兄弟啊。
　　抛开这个不谈，叶开不是女孩子，他也不是，所以，不对，有点，有点，嗯，乱了套了。
　　是不是这段时间，他们两个走得太近太亲密，以至于自己都生出了幻觉来。
　　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走的，实在太近了。
　　他凌乱的呼吸渐渐平复，想通了这个道理，如今叶开伤势有起色，有些事情，可以自理，自己也可以趁机离他远些，免得再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来，那自己，真的不是人了。
　　就这么办，刻意和他保持多一点距离，是为了自己好，更是为了叶开好。
　　他不想有一天，那个人恨死了自己。
　　想清楚了，气也喘匀了，他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