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刀少女成长记》霁陌

14、Chapter13

　　南方桃红绿柳，北方北雁飞回，长空中，雁鸣清霜。

　　早起，杨欣月抬头，天空迷蒙，偶尔有孤雁经过，长贯天地的鸣叫声让清寂的天空也热闹起来。

　　杨欣月进了院里的小厨房，熬煮了稀饭，她的脸，在慢慢浮出白的天色下越发分明，眼含秋水，唇色粉白，妆未点而自成，气息安定，气定神闲。

　　穿一件素色衣袍，行走之间，总有些淡然气息。

　　烧火的丫头颇是无奈，她一边拨开柴枝，一边说，“娘子，这些活，让婢子做便是。”

　　杨氏浅浅得弯了下唇，柔声说：“清浅病了些日子，最近一直没有胃口，她素来喜欢我亲手做的饭食。”

　　杨氏看稀饭滚了几翻，香气已露，她取了碗勺，盛满，置于木案上，正要端起，却被一连续惊慌的叫声打断。

　　“娘子！”

　　杨氏缩回手，出了厨房，看到一直在她身边服侍的巧莲惊慌地跑过来，忙说，“别慌，可是清浅着急了？”

　　巧莲猛摇头，好一会才喘匀了气，“刚才，三娘子想吃零嘴，婢子就准备出去买些蜜饯，在门口遇到了镖局联盟的信使，他送来了一封信，婢子听了一耳朵，说是五娘子送来的信，收信人写的是娘子你的姓氏。”

　　杨氏乍听这话，一个晃神，只觉眼前一花，她一把抓住巧莲的手，连声问，“你说什么？疏影的信？”她平日里的端庄从容好像一场错觉，此刻她心如火焚，握着巧莲的手都是打着颤的。

　　“娘子，婢子怎会骗您。”巧莲忙作保证。

　　杨氏拔腿就走，烧火的丫头看她走的急，转过头一看，刚起锅的白粥还在案上摆着，赶紧叫住巧莲，“巧莲姐，三娘子的白粥当如何？”

　　巧莲正要赶着去追杨氏，忙摆摆手道，“你先端过去，别饿着三娘子了。”说完，她一跺脚，拔腿就跑。

　　杨氏疾步匆匆，霸刀山庄内的下人们看到主母如此形色，一个个低下头避开。

　　信使迎着东升的阳光笔直站在霸刀山庄之外。

　　宽广的高门此时大敞着，杨氏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儿，“可是我儿捎来的信？”

　　信使从包裹里摸出一封信，确认道，“您是霸刀山庄的主母杨氏？”

　　杨氏急急点头，她眼里此刻低到尘埃的是苦涩和揪心的思念，“我是杨氏。”

　　信使将信递出，等她接了，转身就走。

　　杨氏抽出信，扫了一遍，心下大定，长出一口气来。

　　柳惊涛此时骑着马奔出，看到杨氏失魂落魄的样子，鼻里一哼，随即在马儿长嘶声中抛下一句，“霸刀柳家的主母，却是如此失仪。”

　　杨氏目送柳惊涛的背影走出视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淡然，她手里捉着信，缓步回到庄内，她与柳惊涛夫妻十几年，柳惊涛是个固执到近乎偏执的人，自私自我，向来没人可以轻易改变他，杨氏早就放弃了去潜移默化这个伟业了。

　　面前走来一个老人，肩披大氅，形容伟岸，身形高壮，头上华发已生，只周身气度如他的表情一样，安静平和。

　　他眉眼慈祥地招呼，“大早上走得这么急，可有好事？”他丝毫不提及柳惊涛，只是和蔼地问候关怀。

　　杨氏恭敬地行礼，“父亲，疏影捎回了家信，所以，儿媳才如此。”她态度与对待柳惊涛完全是两回事，眼神恭谨有礼，柳家的顶梁柱，只是柳风骨。

　　这样一个平凡的老人，当他手中握刀之时，才是如刀冷冽惊艳。

　　杨氏双手递出信去，柳风骨接过扫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柳家儿郎，这份果决，像我。”先斩后奏，连家也不回了，柳风骨虽是担心，但更为欣赏。

　　他三子一女，独女柳夕身亡之后，外孙女绮菲到底是叶家之后，叶孟秋没死，就轮不到他柳风骨来插手照顾后辈之事。

　　幺儿静海，痴恋唐家大小姐，如今唐书雁不知所踪，柳静海整天在家写写画画快入痴了，他自小喜文多过习武，柳风骨也是无奈。

　　二儿浮云，惊才绝艳，气势冲霄，他将自己成名的佩刀吞吴，都给了柳浮云，可谁知道因为柳夕之事，性情大变，失去记忆，下落不明，背地里，柳风骨也托了隐元会查找柳浮云的下落。

　　长子惊涛，资质平庸，气量不足，在他有意将霸刀山庄传给柳浮云之后，一直耿耿于怀，后因唐小婉悔婚，更是性格突变，连杨氏这样性格柔婉的好女子，都不待见。

　　柳家这代，柳惊涛虽然比起柳浮云差上不少，但柳风骨依然将霸刀山庄交到他的手里，柳惊涛三子两女，也是让他连连叹气。

　　大郎柳无涯，整日里被柳惊涛带进带出的，不知道何时起，眼皮子只会盯着霸刀山庄少庄主的位置。

　　二郎柳星河，喜欢跟着柳静海写写画画的，也让柳风骨头痛不已。

　　三娘柳清浅，更是让柳风骨头疼叹气，被柳惊涛给养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他柳风骨的孙女。

　　四郎柳孤烟，年纪尚小，跟五娘疏影由他亲自督教，倒是都有习武的天赋。

　　前些日子，李复的信让他也坐不住了，遣了跟他十几年的柳镇亲自往稻香村一趟，至今未归，杨氏更是魂不守舍。

　　如今五娘这信传来，果断干脆，倒是让他欣喜，这才是柳家儿郎！

　　柳风骨这话搁下，杨氏再多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老庄主向来雄韬伟略，应会有所安排，她脑子里转了几圈，也就放下了，她再次施礼，“父亲，儿媳先去看清浅。”她眉梢之间的担忧未化，柳风骨看得分明，“去准备些东西吧，过几日，托镖局的兄弟带过去给五娘。”

　　闻听这话，杨氏欣喜，连忙道，“是，父亲。”

　　柳风骨摆手，“去吧，三娘刚好些，你多费心，五娘的事，我自有主张。”

　　杨氏轻颔首，告了退。

　　柳风骨手里捏着信，心里倒是会心笑，越想越觉得五娘对他胃口，恨不得亲自去趟苗疆。他压住许久都在激昂的心绪，回了自己的院子。

　　抽出纸笔，正要写字，外面一声嚷，跟着柳镇急促未定的声音传来，“老庄主。”

　　柳风骨搁了笔，走出屋外，柳镇日夜兼程一脸风霜，他神色悲鸣，直接跪在柳风骨面前，“老庄主，奴无能，稻香村被......”他说不下去，死死地低着头，匐倒在地。手指抠着地，露在衣袖外的手背上，斑驳的青筋叫嚣。

　　柳风骨连忙扶柳镇，“快起来。”

　　柳镇死死跪着，“五娘她......”

　　“五娘今日家信到了，我正要回信过去，你快些起来。”柳风骨哭笑不得的解释。

　　柳镇脸上的哀痛戛然而止，“老庄主您说什么？”

　　“我说，五娘安然无恙再好不过了，都迈着小胳膊腿儿去巴蜀了！”柳风骨笑眯眯解释。

　　柳镇听这话，心底一直压制的隐痛瞬间消失，他心下欢欣，这才听出柳风骨语气里的满意，眉开眼笑道，“五娘子这脾气，可跟老庄主以前一个样啊。”

　　“哈哈。”柳镇这样说，柳风骨自然更为高兴，他拍了两把柳镇的肩膀，嘱咐道，“这些日子累了你，回去休息吧，养养心神。”

　　“可是？”柳镇迟疑。

　　“没什么可是，快去。”柳风骨说一不二。

　　柳镇了解他的脾气，只得应了。

　　柳镇离开之后，柳风骨又回去写起了信，他密密麻麻的写了两大张，蝇头小楷密布，他详细的叮嘱五娘好好的修习柳家的千钧破，刀法掌法都不着急，那些大些再学不迟，好好的打基础，他这个时候，俨然变成了一个再慈祥不过的老人，絮絮叨叨，恨不得裹上所有的期翼祝福。

　　白发在黑发间横冲直撞，这份安静的时刻，柳风骨看起来，已然是个年近迟暮的老人。

　　他握笔的手很稳，因为这是一双时刻会握刀的手，当他的刀出鞘之后，没人会记得，这是一个老人，一个年近迟暮的老人。

　　他写完信，搁笔架好，小心地吹干墨水，他眼神深邃欣慰，含着笑意透着信，仿若又看到平日里从不叫苦又有朝气的五娘。

　　***
　　柳清浅的房里，刚刚用完朝食，木案空碗都被婢子端了下去。

　　杨氏坐在榻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手心里温度恰当，她才松口气。

　　“阿娘，我没事的，已经都好了。”柳清浅细声细语的安慰杨氏。

　　杨氏心里却一痛，长歌门养女儿，都是养女霸王，就算是柳家，柳夕也是万千宠爱，坚强独立。可是她的三娘子，怎的就成了这样？说话都怕风太大闪了舌头？

　　柳清浅平日里被柳惊涛训斥得多，察言观色的本事领悟了不少，看杨氏表情微变，连忙说道，“阿娘是不是担心妹妹了？”

　　柳清浅说话间紧紧盯着杨氏的眉心。

　　杨氏却笑道，“她腿长，都往苗疆去了，我才不担心她。”

　　柳清浅抿唇笑，“阿娘就会瞎说，明明担心得紧。”顿了下，复又说，“那妹妹何时回来？”

　　杨氏顺着她的头发，将她因为睡觉压弯的发丝理了理，这头如绢的发丝，可是她养了好久才给清浅养起来的，“这事，你祖父自有决定，该回来的时候，她会回来的。”

　　柳清浅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柳惊涛，她就将话咽回去了，妹妹回来，也许就会成为第二个自己了。她眼里的辉亮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