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花」梅引香》叶飏

3、【叁】

　　扬州又下了雪。
　　原卿缩在被子里，又迷迷糊糊想到了自己的花，立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慌慌张张穿戴好，也来不及多加打理，披了件外衣就往院子跑。木门在她身后吱扭一声还是没有关紧，留下一条虚掩的缝隙。
　　“……”
　　长廊内，花盆好端端的贴紧墙根一字摆开。
　　霜露在花叶上凝结成小小的冰珠，映着灰暗的光闪闪亮亮。
　　原卿呆立片刻，才想起昨夜下了雨，自己怕这些花儿经不起便将它们统统搬了进来，那之后太过困倦也就忘记这回事了。

　　雨伴着雪下个不停。
　　濡湿了一地的碎琼乱玉。

　　还好夜里搬完了……原卿蹲下来托着脸暗暗想，庆幸的同时也有点忧愁——入了冬的扬州更不比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青岩万花，若是这样的天再继续下去，恐怕这些花儿也活不到下个春天。
　　她心底暗叹。
　　带来……怕还是个错误吧。
　　想着，她站起来，回头去望便是雨雪纷扬的景色。也不知道下了多久又还要下多久，原卿松下肩，盯着长廊外阴霾的天出神。
　　罢了……随遇而安吧……
　　觉得也不早了，想着去扬州逛逛的原卿放轻脚步去苏飞衣的房门前，听里面安安静静的，想他应该还没睡醒，便回自己的房间整理好，拎上那支紫色的油纸伞出了门——
　　细雪靡靡。
　　罩了一层雾的景色宛若水墨。
　　她撑着伞，踩着小巷的青石地面蹦蹦跳跳。
　　溅起的微小水花湿了衣角。
　　好像很久都没这么轻松的玩过了。从出了万花谷，到被攻陷的东都洛阳，又到武牢关的天策营地，最后再是死守着的潼关——那里的硝烟战火永不熄灭一般，染红了枫华谷内的一片树海。
　　她是身怀噩耗去的。
　　看伤员极多，她也没多加考虑，只是在最短时间内查清了每个伤员的情势，然后给苏飞衣书下“安心”二字。
　　两个字包含千言万语。
　　最终苏飞衣将工作交给了她，一个人匆匆去了战乱的东都洛阳。那几天里，军营曾被突袭过，她为新运回的伤员处理伤口又替旧伤员换药，忙得几乎夜夜无眠，短短几天之间她目睹过的生死离别简直要多过曾经。

　　杀人容易，救人难。
　　原卿颓然垂下肩，合上死去将士的眼。

　　她杀过的人比救过的人多了太多，曾经的阵营之争与现在的安禄山入侵，都会让人手染鲜血，多了也就那么麻木了，却未曾想到，救不了人的无力感，竟比杀人后的茫然锐利了太多。
　　“……原卿？”
　　带着犹豫的轻唤击碎那漫山的血红枫叶。
　　她愣了愣。
　　伞穗在回身时甩出一道漂亮的弧——
　　四目相接——
　　天地间落雪无音。
　　“木倾……”
　　雪幕之中——
　　他仿佛没想到会真的是她那样诧异。
　　一袭淡金衣袍，恍若是清晨投下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