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陌上尘》o清洛o

6、Chapter 06

　　回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最可怕的东西。
　　穆宇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美好的不像话。我任由着他在我的思绪里肆意横行，不是不痛，而是害怕岁月易逝，光阴如梭，时间会让我淡忘了他。
　　拥抱不是什么稀罕事。
　　让我惊讶的，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记得那些曾经的，原来不仅仅只有我一个。
　　在电玩城玩得久了，也玩出个小小的朋友圈。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家都流行见面抱一抱。
　　我其实并不太喜欢。但是那时候已经对穆宇动了心，我打着乐得配合的旗号，每每都主动要求跟穆宇抱抱。
　　穆宇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但是他也并不做回应。我自己笑眯眯的迎上去拥抱他，他跟个柱子似的站着由着我搂搂抱抱。
　　那种感觉很糟糕，完全就是你拿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三五次后我笑穆宇，我说你这人实在太没情趣，我一个女孩子这样大方，你却扭扭捏捏的像个娘炮。
　　穆宇笑了，伸手轻轻环抱住我，在我的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令我觉得敷衍又难堪。
　　我渐渐失了兴致，不再参与这个游戏。直到某天我一个人坐在游戏摩托上发呆的时候，穆宇走过来问我：“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啊？没有。”我摇头，“不太想说话罢了。”
　　我是心情不好，可是我总不可能告诉他，我在想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吧。
　　“那抱抱吧。”他说着就来拥抱我，不同于往日的敷衍了事。我感受到他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拽着我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拥住了我。
　　游戏摩托底下小小的台阶让我几乎是摔进穆宇的怀里，我大脑一片空白，全然做不出半点反应。我的脑袋贴着他的胸膛，隐隐约约的心跳声透过他薄薄的夏季校服，让我觉得整张脸都着火似的灼烧起来。
　　那时候我才一米六五，穆宇搂着我，脑袋靠在我的头边，像电视剧里相爱许久的情侣。
　　“这样，心情有没好点儿了？”
　　我沉浸在回忆里，在床上辗转反侧，从十一点到凌晨四点，无法入眠。
　　和穆宇重逢到现在，我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困到极限却老是睡不着，简直是我的要命。
　　“你就是作死！没事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乔洛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突然的浮现出来，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穆宇撕成碎片。
　　我看着空旷旷的房间，有点儿想他了。
　　没有犹豫的，我直接就拨通了他的电话。即使现在是凌晨四点，即使我们还在冷战。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接我的电话。
　　对于乔洛清，我从来都不曾客气过。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答话的，却不是乔洛清。
　　“清洛姐？啊，我是连城。”声音好嘈杂，一点儿都不像在宿舍。
　　“阿清呢？”我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你们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听到有人大声地叫嚷“护士”，然后连城应了我，“在医院。”
　　“出事了？”我简直无法相信。三天。乔洛清只三天就能把自己玩到医院里去？！
　　“他……”
　　“到底怎么了？”我已然控制不住情绪，骤然拔高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隐隐透出几分森冷来。
　　“他在酒吧打架，脑袋被人用酒瓶砸了。”连城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歉疚，“你……你要不来一趟？”
　　我怎么可能不去。
　　连城说，乔洛清没什么大碍，缝了针，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就行。我一路上不断的跟自己重复着这句话，试图能稍稍地安抚我跳得几乎快到要能从胸腔里蹦出来的心脏。
　　可是，当我到了病房，看到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脑袋被绷带包得跟粽子似的乔洛清的时候，我觉得我完全是不需要安抚的。因为我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几乎都停止了。
　　数日不见，他憔悴了不少。惨白如纸的脸色衬得他的黑眼圈格外的明显，两道凝固的血痕还挂在脸上，衣服也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
　　心疼和愤怒无法控制的一齐涌上心头，我毫不怀疑如果乔洛清不是这样伤势严重的躺着，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狠狠揍他一顿。
　　“怎么会弄成这样？”我深深吸了口气，问一旁柱子似杵着的顾连城。
　　连城显得有些局促，支支吾吾的半天吐不出个字来。
　　他虽然不似乔洛清那样脑袋开了瓢，可也没好到哪里去。青青紫紫的淤青随处可见，白T恤上啤酒、果汁、鲜血，各种颜色交杂着，五彩斑斓。
　　“顾连城。”我开始不耐烦，“脑袋都开瓢了，你还拖拉什么？”
　　“我……哎。好吧我说。我说。”他咬咬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其实，就是去酒吧喝酒了。阿清可能喝高了，撞了人，就吵起来了。我还没劝架，他就一拳挥过去了。”
　　“他撞了人？还先动手？”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嗯。”连城点了点头，“对方人太多，我一没注意，他就……那个。清洛姐，对不起。”
　　我摇摇头，拉了椅子示意他坐下，“所以，是觉得你没照顾好乔洛清？”
　　“我……”
　　“他自己作死，怪不得你。”我摆摆手，打断连城的话，“你们大半夜的不呆在宿舍里，跑什么酒吧？”
　　“本来，也没去。”他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傍晚阿清说要回家一趟，没多久就回来了。阴着张脸说他心情不好，就拉着我陪他去喝酒去了。”
　　“他回家了？”
　　“嗯。清洛姐没看到他？”
　　“几点？”
　　“大概……六点半七点这样吧。”
　　我不由得愣了片刻。那个时间，不是穆宇送我回家的时候么？
　　他是看到穆宇拥抱我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我看着床上的乔洛清，脑袋有点乱乱的。
　　“没有。他就一直喝酒。疯了似的，开始一杯一杯的不停，后来直接就整瓶的灌。”
　　我没再问什么，叫了护士来帮连城擦点药。连城又很不好意思的对我道歉，关于没能照顾好乔洛清，让他受了伤的这件事。
　　“自己都挂彩成这样了，你要是还能护得了他，那我要雇你做保镖了。”我拍了拍连城的脑袋，示意他别介意，“这个点也回不了学校了，我去楼下给你开间房？”
　　“不用。”顾连城连连摆手，“我回家就好了。没事。”
　　“……这样到处挂彩的回去？”我看着他到处的青青肿肿。
　　“没事儿。家里没人。”他摇摇头，神色有些黯淡，“姐你好好照顾阿清吧。我没问题。”
　　之前听乔洛清说过，连城的父母常年都不在家，他一个人住两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寂寞的不行。乔洛清大半夜的把人家拖出来，又搞得一身伤，过意不去的其实是我才是。可他这样说，我也不再推辞，交代了连城到家给我电话，转头去看床上挺尸的乔洛清。
　　大约凌晨六点，乔洛清开始发烧，39度。
　　护士小姐说这是正常的，打了消炎针，挂了点滴，让我好好的陪着。走的时候狠狠白了我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怎么照顾的男朋友！砸偏一点撞到太阳穴就死定了！”
　　我无言以对。
　　是弟弟也好，是男朋友也罢。解释有什么意义。确实，就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乔洛清弄成这样，让我完全没了要睡觉的念想，虽然人真的有些疲劳。
　　他的烧退一阵又升上去，没过多久又退下来。我打了大杯的温水，用棉花球沾着给他点嘴唇，每隔半个小时尝试着喂他喝上一点。这样反反复复，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他始终是没醒，但总算喉咙还会微微动弹吞咽一下，没让我太过为难。
　　下午两点，乔洛清的烧终于稳定在38度。我刚刚趴在他的床边准备小憩一阵，手腕就猛地被乔洛清握在了手里。
　　可是，他并没有醒过来。
　　乔洛清力道很大，握得我觉得手腕会直接断掉。我突然觉得乔洛清真的长大了，虽然还和小时候一样，挨打的时候会耍赖，闲着的时候会撒娇卖萌，但真的，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了。
　　他的力气，已经变得这样大。可他从来都不曾用在过我身上。
　　我挣脱不开，干脆也就随了他，放手握住他的手。他依旧紧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却很是痛苦，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我不禁凑近了耳朵去听，随即便愣住了。
　　他在叫我的名字。
　　清洛。清洛。
　　一遍，又一遍。
　　我抬起头看他，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是乔清洛不肯给我这样的机会，他握得更紧了。如果不是医生进来的时候确认乔洛清是在昏迷中，我真的怀疑他是装的。
　　我看着乔洛清惨白如纸的脸，放弃了挣扎，
　　第二天晚上，乔洛清终于醒了过来。
　　清醒的他一扫对我的依赖，睁眼看到我，皱了皱眉毛就立即转开了头，闭上了眼睛。
　　这该是有多不待见我。
　　我颇是有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想和一个伤患计较什么，出去叫了医生进来给乔洛清检查，下楼去给他买点儿粥。
　　可是乔洛清一口也不肯吃。
　　他保持着与我敌对的姿态，任我如何温言细语，和声相劝，就是不予理会。
　　我端着一碗稀粥从滚烫到冰凉，指尖都起了薄薄的小水泡，都没能让乔洛清转过头来，正眼看过我一眼。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
　　“你到底要怎样？准备要闹到什么时候？！”耐心尽失，我将粥直接扔进垃圾桶里，“闹绝食给我能给你带来什么？！”
　　他依旧拿后脑勺对着我，一言不发。
　　这该死的后脑勺看得我真是没法言说的烦躁，恨不得立即就把乔洛清拖起来狠揍一顿。可是他满脑袋白花花的纱布刺得我眼疼心疼，扬起的手，说什么也挥不下去了。
　　我很是挫败的坐回椅子，面对他，我总是会乱了情绪。
　　“既然我在这儿，让你这么不舒服，那我走了。”我抿了抿唇，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他会因为一个穆宇闹到这种地步，“我一会儿让连城过来，你好自为之吧。”
　　“乔清洛。”我起身欲走的时候，乔洛清开了金口，“在你心里，穆宇永远在首位。我呢？我在什么地方？角落？还是连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他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我。他乌青的唇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容。像是说着的，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乔洛清问我：“我走了这么多天，你一个字没问。你开开心心的和穆宇约会拥抱。做什么，现在又想起管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