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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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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空气中有微弱而纯净的光辉,在如同水波般荡漾。我听到了难以计数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在空气中传播,老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低沉的,高亢的,清晰的,沙哑的,他们在赞颂,他们在祈祷,怀着同样的虔诚,以同一个节奏,向着同一个神明。
吾主,吾主。
然而我清楚,那是在这过于数千年历史之中,无数虔诚信徒在一次次祈祷和礼拜之中,残留于此的信念,而现在,在这一刻,它们完全被激发出来——为了他们的神明,为了诛杀面前的异端,我。
我行走在长达一千三百二十一步,宽达三十二码的大理石长街上,路边七十二根立柱高高耸立,每一根洁白的大理石立柱上,都有匠人精心雕刻的花纹与天使——而此刻,它们全都化为影像,浮于其上。
在道路的尽头,是传说中这个世界的神子被钉死于十字架上的广场——在他死后数千年,伴随着他所建立的教会不断壮大,以他死亡的地点为中心,建立起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教堂,其面积达到了2.4万平方千米,而他死亡的那个广场,亦成为了最有名的赎罪之地,而我此刻脚下所踏的那条道路,亦成为了最有名的朝圣之路,已有三千年的时光,再未有人敢于用自己的脚掌踏上这条道路——每一个行于这条道路之上的人,都是用自己的膝盖与路面相接触。
每一个胆敢用自己的脚掌与路面相接触的人,都是在挑衅这个世界上最大教会的威严,都是在赤裸裸的打这个世界十六亿信徒的脸——我喜欢这样。况且,我早已经与他们,势不两立。
来自于地狱的暗红色火焰在我身边不断燃烧,每踏出一步,都高涨一分,炽烈一分,源于我所受的压力,更大一分。耳边的祈祷之声,愈发宏大,在空气中荡漾的如水圣光之中,似有无数小小天使浮现。灵魂与□□,都在承受着万钧重压,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由于世界的不同,在这个世界,我的力量只有全胜时期的八分五。
然而我毫无畏惧,毫无犹豫,我曾经统治一个世界长达八百余年,历经无数风雨,我的爱人化为冰雪,正等待着我去救她——我又怎可能在此停下自己的脚步?
教会数千年传承的信念,数千年建设的成果固然可畏可怖——然而我所需要面对的,亦仅仅只是这些罢了。有光即有暗,被教会镇压数千年,濒临毁灭边缘的黑暗议会,正在爆发自己最后的反抗,势要将教会摧毁——不成功,就成仁。无论是东方的大牡首,还是西方的教皇,都没有功夫露面,而十二位枢机大主教,三十六位枢机主教,一百二十六红衣主教,亦没有一个能够抽出手来。
实际上,就在这座世界上最大的教堂其他地方,惨烈的战争正在发生着,光明的子民与黑暗的种族正在延续他们持续了数千年的战争,唯一稍有点不同的就是,这场战争发生的地点及其烈度。
而我所需要面对的,只有这个传承数千年的圣地本身,这座世界上最大的教堂本身——这是我已经与黑暗议会六位议事主约好的。他们需要胜利与生存,而我需要神子与救赎。
九百六十二步之后,我身上燃烧着的烈焰已经高达六丈,力量已经鼓胀到了极限,然而所承受的压力,依然伴随着我的不断前进,好似没有极限一般的不断提升——于是,我每一步踏出,我身上原本高涨的暗红色烈焰都会被巨大的压力生生压下一分,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骨骼和血肉隐隐作响的声音,好像下一刻,我的身躯就会在巨大的压力下,整个碎裂。
但是没有关系,这依然无法阻止我前进的脚步。
一千三百二十一步之后,我终于来到了那个巨大广场的边缘。圣子的身躯早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下风化成为干尸,悬挂在那个历经数千年岁月的十字架上——在这个世界,这同样被视为神迹的展现,无论是没有腐烂而是风化的神子身躯,还是没有朽烂成灰的十字架,都被认为是神子的慈悲,遗留下自己的身躯,承担这个世界的罪恶。
在广场之上,原本微弱的圣光已经变得明显,在明亮的圣光之中,无数小小的天使浮现,宏大而神圣的祈祷与歌唱,响彻虚空,却奇妙的只局限在这个小小的广场周围。
我听到了自己骨骼嘎吱作响的声音,来自于地狱的烈火已经无法再护我周全,被圣光所照耀的地方,如同被烈焰灼烧,如同被硫酸腐蚀——恶魔与神明,本来就是对立的。然而这种痛苦,与自己爱人化为冰雪,一步一步濒临死亡的痛苦与焦灼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进入了广场之中——在一刹那之间,铺天盖地的圣光与祈祷之声便在刹那将我彻底淹没。圣光普照我的整个身躯,一分分焚烧腐蚀我的肌肤血肉,贯穿深入我的身躯,直至脏腑骨骼深处,直欲将我的整个身躯化为飞灰。而无数的祈祷生,赞颂声,歌唱声,充斥我的脑海,要将我同化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我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我需要时间来适应,还有,辨别方向——我的眼前只有纯粹的,无量的光,除此之外,再无它物,根本没有让我辨别方向的参照物。。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无量的圣光不断向我涌来,浩大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之中愈发响亮,我感觉自己头昏脑涨,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更重要的是,在这磅礴的圣光之中,我的力量在一分分不断腐蚀。
我不能耽搁太多时间,不然恐怕会被这无量的圣光化为飞灰——与教会数千年传承积累,十六亿信徒相比,我一个人的力量,终于还是太过渺小。
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然而无量的圣光依然充斥在我的视野之中,我关闭了自己的耳朵,然而无数的声音依然充斥在脑海之中——这非有形之光,而是心灵之光,这非有形之声,而是信念之声。
然后我继续向前——恶魔与神明互相排斥的本能,让我能够辨别出神子的方位。无量的圣光与充斥在其中的信念,在不断的对我进行削弱和腐蚀,然而要想将我彻底杀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肌肤不知道何时起被圣光磨去,裸露出大片的血肉,然后血肉也一分分磨去,裸露出森白的骨骼。我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量,主要保护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腿——一个需要用来行走,一个需要用来拿东西。
在我的特意控制下,我首先被圣光磨去的部分——是我的胸部,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下,它是最无用的。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伤势也许足以致命,但是对于早已经转化为恶魔的我来说,这种伤势,要想杀死我,还远远不够。
暗红色的火焰好像岩浆一般在我的身上不断流淌,尽管无法保护我的全部身躯,尽管还在无量的圣光下一分分不断削弱,但是却依然可以尽量延缓圣光对我的削弱和腐蚀。
我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而此刻,我的胸部,腹部,脏腑,已经几乎完全被圣光削去,只有一层薄薄的血肉覆盖在骨骼上,隐隐有着暗红色的光辉在流动。实际上,就算是我的手臂,胳膊,小腿,大腿,也有大量的血肉被削去,有些地方同样裸露出苍白的骨骼。而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就算是我的脑袋,恐怕也被无穷无尽的圣光将整个面部全部腐蚀殆尽,不知此刻是何等骇人模样。
但是我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神子风干的身躯悬挂在十字架上,我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在这其中蕴含的我所需要的东西。我张开手,触摸那焦黑的身躯,从指尖开始,血肉于刹那间尽化飞灰,只余下森白的指骨——不,就连指骨都变成一片焦黑。
一点暗红色的火焰,自指尖绽放,然后缓慢的延伸到神子的身躯之上,盘旋一圈,然后回到我的指尖,于是手掌缩回。
在森森白骨指尖,一点微光于暗红色的地狱之火之中跳跃盘旋,于微渺中蕴含无限,于刹那间凝固永恒,此即为神性——亦正是我所需要的,拯救冰雪女王所需要的东西。
我开始返回。无穷无尽的圣光如同海潮般向我涌来,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它们的意志——它们想要夺回我手中的神性。然而我又怎可能屈服?这是力量与力量之间的对抗,意志与意志之间的博弈。我的身躯在不断腐蚀,磨去。就连坚硬的骨骼都在无量的圣光之中一点点化为飞灰,当我终于来到广场的边缘之时,我的整个胸腹部连同肋骨已经尽数磨去,只余下一根脊柱在微薄的地狱之火中顽强留存。而其他的部位,无量手肘,臂膀,腿部,脚掌,还是头颅,所有的血肉和组织都已经尽数为圣光磨去,只有丝丝缕缕的地狱之火依然在森白的骨骼之中流动不休——即便是对于我来说,这也是几乎致命的伤势。
只要我的意志稍稍松懈,我的整个身躯就会彻底化为飞灰,迎来彻底的死亡——然而我又怎可能松懈?怎可能放弃?化为冰雪的爱人还在等着我的归去,等着我的救赎,我们必将长相厮守。
一步踏出,圣光消去,尽管空气之中依然荡漾着如水的圣光,无数的祈祷声,吟诵声依然响彻在空气之中,然而与我之前面对的相比,却又不算什么呢——尽管依然在缓慢而不间断的削弱我,但是这种速度,我完全可以承受。
而在我的面前,是两位轮回士。我露出了笑容——尽管在失去了血肉组织,只余下上下颚骨之后,笑容变得无比艰涩,但是我依然裂开嘴,露出了笑容——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
当她只是冰雪女王的时候,会被世界所束缚——那么当她成为了冰雪女神之后呢?然而冰雪女王的那个世界,神灵早已经失去了踪影,如同巨龙般强大的诸般幻想生物已经不在,只有一些小小的花仙子,几匹独角兽,还有女巫和林中仙子一般的生命存在着,传承着一些强大但是又不是非常强大的魔法与神秘。
这样的世界,完全无法满足我的需求——我从异界的恶魔那里,掠夺过来的不只有力量,还有知识和血脉。恶魔是一个巨大的谱系,在无数世界散播他们的力量与知识,当那些生灵承受不住诱惑的时候,便会召唤它们——而通过这种召唤,恶魔可以跨越世界的藩篱降临到其他世界——从而获得更加广阔的空间,更加丰富鲜美的血肉和灵魂,以及更加强大的力量。而与它们遍布无数世界的踪影与力量相对应的,是它们跨越无数世界的知识——尽管我所获得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但是也已经足够我找到拯救之法——那就是神性。
冰雪女王是整个世界冰雪与寒冷的化身,是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正是因此,她在拥有几乎足以匹敌神灵的力量的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不可以分割,却可以超脱。
神灵同样是世界本身的某种力量,法则或者权柄的具现,是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却不用受到冰雪女王那样的束缚——因为在存在形式上,祂们更加超然,只要让她变成神灵,便能拯救她!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我所需要的,最为关键的东西——就是神性。在力量上,在积累上,在存在形式上,冰雪女王都与神灵足够类似——只需要一点神性为她指明方向,只需要一点神性作为她的超拔之基,我相信她就一定能够成为神灵,就能够活下来——而且将获得更加广阔的自由与空间。
然而冰雪女王的那个世界,是没有神性的——这是我用上百年的搜索,确认得到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其他的世界去——然而我只是一个获得恶魔力量与部分知识的不纯存在,无法像真正的恶魔那样响应召唤去往其他世界——而且就算我是真的恶魔,也不一定能够顺利感受到来自异世界的其他存在的召唤——恶魔亿万,许多恶魔,一生中也未必有一次被召唤的经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不断的挖掘来自恶魔的力量与知识,让自己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不断深化自身对于空间与世界的认识——为了穿越到其他的世界。
每过数十年,我就发动一场以我统治下的罪犯为祭品的血祭,召唤异界的恶魔,为了获取力量以及更加重要的知识——这并不是公平的交易,而是混杂着阴谋与诡计的博弈——有好几次,我都濒临死亡,有好几次,我都元气大伤,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失去了自我——但是最终,我还是活了下来,并且一点一点的向我的目标靠拢。而同时带来的,还有魔化的程度越来越深。
但是没有关系,我并不在意这一切。尽管永远也不会有人爱戴我,永远也不会有人靠近我,伴随着我的只有无数的恐惧与敬畏——然而在合理的利用下,它们同样能够形成统治的基石,而且非常坚固。
这就足够了。
然而当我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当我对于位面和空间有了足够深入的认识,同时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我才发现了一个麻烦——我缺乏坐标。我缺乏其他世界的坐标,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真的打破了空间,也只会迷失在空间与空间的夹缝之中——在缺乏一个足够准确的目标的情况下,我可以打破本身所在的世界的障壁,却无法打破其他世界的障壁,更不用说在二者之间建立起一个通道。
我需要一个媒介,一个带有其他世界气息和力量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好,作为坐标。
我能够召唤来自异界的恶魔——然而那些恶魔所处的世界是位于无数位面之下的深渊,那是恶魔的大本营,在那样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我所需要的东西存在。
我从这个世界各处搜罗,我从恶魔处寻找,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我所需要的,我找了四百年,我等了四百年,当千年的期限只剩下不到两百年的时候——我终于等到我所需要的东西呢。
那是两个轮回士。
和我一样的轮回士。
那是冥冥中,召唤我来到这个奇特世界,让我遭遇这一切,从未现过身的主神,感受到了我的意志,所以特地召唤过来的吗?我忍不住这样想道。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那个召唤我过来,直接导致我面对这一切的那股力量——或者说势力?出于无限流小说的习惯,姑且还是称之为主神——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它和这个世界,和这无数的世界,和地球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
我曾经为此苦苦思索,然而始终一无所得——无论是从这个世界搜集的各种信息知识和书籍里,还是从恶魔那里,我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关于主神的信息——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这个疑问深深的埋在心里。
毕竟,目前首先要做的,还是解救冰雪女王。
我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才成功与两位轮回士建立起初步的信任——那位女性倒是很好打交道,心思简单,然而那个男的,年轻,敏锐,聪慧,有着极强的自制力,充满了野心,却并不是那样好说话的。
但是没有关系,数百年的沉淀,早已经让我积累了足够的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尽管大部分时候,我的身份,地位,力量以及多年统治养成的积威,便足以让人屈服,而我也习惯了依靠它们去与人交流——这无疑使得我们初期的交流并不怎么顺利,但是还好,很快一切就扭转了过来。
我与他们交流了关于主神的信息——尽管最终发现一切依然还是笼罩在迷雾之中,一无所得。但是没有关系,最为关键而主要的地方,我们达成了共识——因为这同时也是主神给他们的任务。我很轻易的,就从那个名为唐茹的女性嘴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于是合作关系建立了,与此同时,早已经准备了很多年的魔法阵,开始建立。
然后便是穿越——我们来到了一个血族,巫师,狼人与教会争斗不休的世界,时代接近于现代。尽管世界的不同,极大的限制了我的力量,但是即便如此,我的力量依然在那个世界位于巅峰——这无疑给我们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融入这个世界,打探消息,强大的力量尽管让我难以遮掩自己的来历,但同时也是一种方便的遮掩——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我是来自地狱之中的魔女。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立场几乎天然的与黑暗议会站在一起——幸运的是,我所需要的东西,正好在教会那边,而且他们几乎不可能交给我。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手段,就只有开战,然后抢夺。而恰恰,这个世界的黑暗议会,已经被教会逼到毁灭的边缘,战争,势在必行——如此巧合,以至于我怀疑是不是主神有意的安排。
但是首要最为急迫也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冰雪女王。
我们各自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两位轮回士完成了任务,回到了现实——当然,作为报答,我和他们缔结了契约,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召唤我的降临——顺便,也请他们帮忙照顾我现实中的父母。毕竟,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甚至,到底能不能回去?
黑暗议会能够继续苟延残喘,而我则获得了神性,可以挽救冰雪女王。
当我将那点神性放在她化为的冰雪雕像之时,我看到原本晴朗的天空被厚厚的乌云尽数掩盖,无数的风雪布满了世界的尽头,那些布满了宫殿的雕像尽数融化,他们每一个人,都活了过来,从冰雪之中走出,然后跪拜在曾经的冰雪女王,现在的冰雪女神脚下,成为了她的信徒——并且也是她的第一批信徒,他们将把她的信仰传遍整个世界。
我看到她对我微笑,带着点悲伤的笑容,啊,真是愚蠢,从此以后,只要我们愿意,我们随时能够想见,能够永远相守,她将成为天上的神灵,而我是人间唯一的真王。我们将共同管理守护这个世界,作为代价,我将被这个世界所束缚,但是这又如何呢?只有这个世界,才有你啊。
尽管恶魔与神明二者的本质如同冰与火,我和她的每一次互相碰触都会给彼此带来极大的伤害,更不用说人世间的爱与欲,然而对于我等存在来说,□□的感官刺激,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要能够想见,能够相守,便已经足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