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与田螺姑娘》苏派苏打

45、第四十五章

　　仪式开始后，田罗随了在场众人一起起身，列了队站在天坛两侧，恭迎吴王和青静真人步上祭台。

　　田罗偷瞄谢佑景，见他神色如常，没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愤愤之色，只是一如既往恭恭谨谨站在一旁。他方才说的话田罗也有些理解，她看着从远处走来与吴王并行的青静真人，即使刻意掩饰，也遮不住眼底的自得和高高在上的气势。能够得到皇族的尊敬与侍奉，这是世人难求的权利与骄傲。

　　田罗曾听闻从前太华上仙修道之时，仅是在深山之中辟一处简陋住所，每日餐风露饮，清净苦修，不过也就收一两个弟子而已。她忍不住心怀恶意地想，就连太华上仙本人应该也未曾想到，他修成正果千百年之后，太华府竟成了以修仙为名收刮信徒钱财，与朝内权贵互相结交的处所了。若是他在仙界看到这些，会不会直接化成凡人来亲手砸了太华观。

　　她转头撇了眼谢佑景，看着那张同太华相似的脸，不由为自己的联想感到不寒而栗。不过仙界向来禁止干涉凡间事，这是严令也是规矩，所以这一切也不过是她自己幻想而已。

　　谢佑景生的出众，站在人群中格外出挑，即使低调站在一旁，青静真人一路行来还是注意到了他。他曾在师兄青尘真人房中看到过供奉的太华画像，看到谢佑景时当场惊住，差一点跪伏在地。好在他也是有些道行之人，立时看出谢佑景身上没有半点仙骨，这种人是彻头彻尾的凡夫俗子，根本没有半点得道的可能，就连修炼普通道术都没办法，这才放下心来，认为不过是相貌相似的巧合而已。

　　然而他一转眼，却又注意到了谢佑景身旁站着的那位少女。那少女与常人无异，身上却又带着几不可辨的淡淡妖气，然而若说她是妖吧，可她身上竟然还隐隐混杂着上古龙族的仙灵气息，却又感受不到半分仙妖之力。

　　田罗见青静真人在她面前挺住，目光在她和谢佑景之间游离不定，心下不由有些紧张。出发前她已刻意敛了自己身上气息，若非意外，青静真人应当注意不到才是，坏就坏在谢佑景生的太惹人注意，怕是青静连带着注意到她了。

　　因为青静真人的缘故，吴王也跟着停了下来。田罗这是第一次当面看到这位名声极佳的王爷，据传他是前朝皇帝最小的儿子，早年曾统领三军，当今皇帝登基之后，为免今上忌惮，便主动交出兵符，常驻京城做了个闲散王爷，平日里经常接济难民，打抱不平，是以在民间声誉极好。就连这次的太子一案，也是有百姓拦了他的车驾相告，这才捅到了御前。

　　吴王如今已年过四旬，白面微须，保养极佳，年轻时应当是位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如今往身前一站，亦是周身清贵，不怒自威。田罗注意到他身后还随行了一位青衣侍卫，虽貌不出众却身形矫健，步伐无声无息，应当是位高手。

　　吴王似是不满青静突然停住，略带不悦道：“吉时眼看要到了，真人这是在做什么？”

　　青静真人也觉不妥，这才收回目光摆手道：“无事，是贫道疏忽。”说罢同吴王一起步上天坛，不再深究田罗之事。祭祀大典隆重至极，吴王和青静真人登坛祭天过后，便是众人上香祈福。日光灼烈，整个过程费事又长，不少娇弱贵妇经不得晒，有些甚至倒地不起。

　　田罗自己虽除了觉得热以外没有他感，然而苏家二小姐在外却有个病弱名声，况且现下又是大病初愈的时候，为免闲话只好装了体力不支回房休息。田罗回房坐了一会，恰好临近中午，厨房送了招待的素食过来，她想起自己方才离开之时并未同谢佑景道别，待会用餐之后便要回去，便接着午休为名支开随行丫鬟，自己偷偷溜了出去。

　　田罗自己还记得谢佑景的厢房位置，因为在道观里的缘故，她不敢贸然用术法，只能趁人不注意翻墙过去，好在她一百年的年纪也不是白过的，除了术法之外身手也不错，轻轻松松就进了谢佑景的院子。

　　她绕过墙根，一眼就看见谢佑景白衣如雪，闲闲坐在园中大树之下，似乎是在等人的模样。春日里微风拂过，头顶大树枝叶沙沙而响，碎金般的日光之下，他眉眼低垂，长睫落影，瞳孔黑而清澈，宛若寒夜星辰，带着不食人间烟火之气，让田罗差点就把他认成了画中的太华上仙。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让田罗错过了现身出去的时机，然而谢佑景却动了，他看向前方，扬了唇角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对方坐下：“你来了。”

　　他一瞬间又变回了往常的谢佑景，田罗微微有些失望，显然他在等的人并不是自己，可以她站的角度，却也看不到谢佑景对面的所为何人。她心知自己即使好奇，也不该站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正欲转身离开之时，却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声音道：“见过少主。”

　　田罗僵在原地，那日她在谢佑景马车之中被迷昏之时，下手的正是此人，可惜并没有看到这人的真面目，没想到还有再见到的这次机会。她心中对谢佑景的身世十分纠结，偏偏那日在马车上两人又语焉不详，便索性待在原地，想听听那人还会说些什么。

　　果然那人顿了一顿，开口道：“少主今日心情不错，可是因为见着了苏家二小姐的缘故？”

　　他的口吻戏谑，但谢佑景显然不想同他谈论田罗的事情，转而问道：“今日祭天时我被那青静真人盯住，还要多谢你主子解围。他叫你过来，可是又有了新的计划？”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主人说今日借着祭祀的由头，倒是个私底下会面的好时机。这次太子事发，少主您与他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合作得十分默契，所以他这次邀您移步过去，共商下一步的大计。”

　　田罗听到此处，不由得暗自揣摩，她也有些明白太子一案，必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帮谢佑景，包括苏相在内都认为是清流一派所为，难道还另有其人？

　　从这人的话中来看，相帮之人便是他口中的主人无疑了，至于此人身份……祭天之时谢佑景确实有被青静真人盯住，不过那缘由恐怕大多数人却并不知道。

　　巧的是田罗也看过太华画像，这才心中有数。

　　然而这却是个巧合，若谢佑景和那人心中有鬼，以为青静真人看出其他，不免会有些心虚。不过那时出面解围的……

　　田罗猛地想起一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时出面解围的，可不就是吴王爷么！

　　可这位清贵的闲散王爷，向来不问朝中事务，又怎么会同谢佑景有私下结交，而且还在太子一案当中为谢佑景提供了暗地里的助力？而他的手下，又为何要唤谢佑景为少主？！田罗细思极恐，忍不住冒险伸头去看，却见谢佑景对面站的，果然是祭天时站在吴王身后的那名青衣侍卫！

　　惊惧之下田罗后退时移步，却不慎弄了点动静出去，那青衣侍卫耳目极其敏锐，虽然这动静仅有细微，他却立时向田罗位置转过身来喝到：“是谁？”

　　田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她也不敢保证此时如要用术法逃走是何后果，那青衣人见无人应答，周身渐渐起了杀意，拔剑就往田罗方向过来。谁知却听“呜呜”一声，一道黑影从田罗身边蹿了出去，停在院落中央，田罗定睛一看，居然是三叶化作的大黑猫，不由得暗自里松了口气。

　　大黑猫嘴里叼了条鲤鱼停在院里，它松口将鱼丢在地上，蹲在原地伸出后爪挠了挠脑袋，又“喵呜喵呜”叫唤了两声，抬头用无比纯真的眼神看向那青衣人。

　　青衣人这才歇下防备，将长剑收回腰中笑道：“原来是只捉鱼的野猫。”

　　谢佑景乌黑眸子意味深长地在黑猫身上转了一转，亦轻笑道：“不错，正是只野猫。”

　　大黑猫感到不爽，站起来竖起尾巴炸了会毛，这才叼起鱼慢慢走了。田罗想笑却蹲在一旁不敢再妄动，只听谢佑景道：“事不宜迟，王爷既然有要事相商，那我们还在这儿耽误时间作甚，这便走吧。”

　　那黑衣人应了声是，两人慢慢走了。三叶蹲在原地装模作样顺了会毛，见两人确实走的远了，这才喵呜了一声，开口道：“小田罗，出来吧。”

　　田罗心知自己差点闯了祸，灰头土脸地绕出来，蹲在三叶面前，正准备听他数落，却见原先被他丢在地上的鲤鱼蹦蹦哒哒，看起来十分眼熟，不禁“咦”了一声。

　　三叶却竖起抓起做了个“嘘”的动作：“回去再说。”说罢又低头叼起鲤鱼，甩甩尾巴直接跃过墙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