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与田螺姑娘》苏派苏打

44、第四十四章

　　因太子一案，朝中局势日益紧张，除去保持中立的闲散权贵和官员看热闹之外，太子一派与清流一派之间的矛盾日益紧张。

　　皇帝余怒未消，迟迟不下赦令，太子在东宫之内闭门不出，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谢佑景声名大振，虽被擢升却因为得罪了太子，反而得了一个清闲的贵职，却也并不参与朝中机要，也不知前程是好是坏。

　　前些时日苏府传出二小姐病重，可能耽误婚期的消息，混在京师大大小小的要事之间极不起眼，却让谢佑景几乎担忧则乱，好在事先得了田罗消息才勉强按住不动。过了几日却又病好，明眼人联想到近期朝中大事，不免略觉有异，然而这消息很快又被京师之中各种各样的八卦淹没，令人来不及回味。

　　苏绿柔果然很有效率，她来找过田罗的第二天，田罗的院子便被解除了禁令，看来苏相已被说服，更改了原先除掉田罗的主意。田罗料定苏绿柔不会告诉苏相那些是自己主意，为防对方起疑心，得到机会再次面见苏相时，亦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一切听从安排，反而获得了一次外出的机会。

　　每年四月初十，都是太华府祭天之日，相传这天乃是太华上仙修成大道，荣登仙班之日，又因为历任的掌门真人被奉为国师，地位崇高的缘故，太华府在民间和朝廷中的影响渐大，使得这一天也成为了全国上下普天同庆的日子。

　　每到这一日，各家女眷皆外出上香祈福，而一些富贵人家的男子，也会纷纷踏青出游，时间久了也便成了风俗。苏家二小姐前些日子在流言中病了一场，如今既已痊愈，若是这样的日子没有出现，指不定又有些流言蜚语，是以田罗近来虽被看的紧，在这一日却仍被允许在家仆丫鬟的簇拥下去城外道观上香祈福。

　　太华府位于京师的观所虽位于城郊，然而由于是皇家修建的缘故，规模气势据传丝毫不逊于位于桃源洞府的总观。今日祭天仪式阵势浩大，往年都是太子亲自出席，然而今年因太子还在闭门思过的缘故，皇帝改派了自己的亲弟吴王爷来参加，吴王虽是在京的闲散王爷，然而在民间声望极好，出席也是合适不过。

　　能进太华府进香祈福的，一般都是达官贵族的家眷，寻常百姓只被允许在观外祷告。为赶吉时田罗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乘坐苏府马车出了城。

　　城外春红柳绿，驿道之上车马攘攘，皆是往着一个方向去了，混杂了不少步行的布衣百姓或赶着驴车的小摊贩，倒是格外热闹。待到太华府山门之外，所有人皆弃车步行，田罗被苏府的丫鬟扶下了车，沿着山门前的层层石阶，随着一众前来上香的夫人小姐，一起向上行去。

　　天朝民风开放，除去家眷一起出行之外，还有一些熟识的贵族小姐公子相约了结伴出行。山道两旁虽然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却仍有阳光透过树荫落下斑斑点点，偶有几缕刺的人眼睛难受。

　　田罗今日穿的华美，于行动却极是不便，她长于乡野之间，不惯丫鬟服侍在旁，便一手提了裙摆，一手持了团扇在脸侧，稍微挡了挡日光，白皙额边却微微沁出汗来。眼前台阶才走了小半，田罗却已经有了扯掉身上罗衫的冲动，正是烦闷时候，身旁却忽然吹来一阵凉风，她转头一看，谢佑景不知何时居然站在了她身侧。

　　他今日未着官服，反而难得换了一袭白衫，乌发玉冠，愈发衬得冰雪玉立，美若谪仙，仿若从画中走出一般。他站在田罗身侧，修长身影替她遮住日光，他低头看她，长睫微垂，带了笑意道：“紫衣，听闻你前些日子病了，近日可大好些？”

　　他容貌出众，加之最近在朝中又备受关注，周围认识的人也有不少。往田罗旁边一站，众人纷纷自觉让道。很快也有人认出田罗来。即使大部分人从两人旁边经过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然而仍有不少打量的余光撇来，好奇这对如今在京中备受争议的未婚男女私下该如何相处。

　　田罗这段时间过得战战兢兢，乍见谢佑景出现在自己身边之时，也明白他是听了前些时间的传言担心自己，又不能像以前那样登门看望，只能借了这机会来看看她。见他眉目之间关切之色情真意切，田罗心下感动，眼眶微微发酸，却不能像从前那样喜怒皆形于色，只能回了一礼淡淡道：“劳公子费心，我的病已愈了。”

　　谁知谢佑景只是一笑，却走上前来，牵了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向山上走去。

　　田罗吃了一惊，他向来谦谦君子，何曾做过逾礼之事。她悄悄在袖中挣了几下，想要摆脱出来，可谢佑景却攥得极紧，她一时竟挣脱不开，只能红了脸被他拉着并肩一道向前走去。

　　她何曾同他这样亲近过，心中如小鹿乱撞，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忍耐不住悄悄抬头望他侧颜，只觉无比好看。觉察到她目光，谢佑景转眸看她，见她面若红霞，只觉心中竟无比柔软。

　　田罗所做之事他并非一无所知，对于这次苏相的反应，他惊讶之余也有了一些猜测。据说几年之前京中就有一些关于苏二小姐病重的传言，他已暗中派了人查探，无论田罗是否是真的苏二小姐，他都已下定决心，必定要在接下来那场可能会颠覆朝廷的风暴中，完完整整地护她周全。

　　身后一直被侍女抱在怀中的大黑猫“喵呜”了一声跃到地上，蹲在原地默默愣住，半晌又抬头望向两人的背影，耷着耳朵低下头，慢慢舔了舔爪子。那侍女想要弯腰再抱起它，它却突然起身挣开，直接蹿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平地起雷，哗啦啦地下起令人毫无防备的雷雨来。

　　山道上的人群乱了起来，好在不少人带了伞，很快又恢复了秩序。谢佑景同田罗共撑了一把油纸伞，好容易进了道观，才发现两人衣摆尽湿，形容十分狼狈，不仅两人，在场大多数人皆如此。

　　好在离仪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大雨渐停，天空复又拨云见日。多数女眷带了备用服侍，纷纷去观中安排的厢房更衣，而没有备用衣物的男客，观中则准备了干净的弟子服侍奉上，所以田罗换好衣裳出来时，恰好看见身着观服的谢佑景站在亭中太华上仙的石像前。

　　那石像中太华上仙广袖高冠，仙骨出尘，容貌姿态虽有些夸张色彩，然而眉眼确然同谢佑景有些相似，若非田罗曾见过青尘真人房中画像，也并不能将两人联想在一处。田罗走上前去，正欲同打搭话，却听远方钟鼓阵阵，却是祭天仪式即将开始了。

　　青尘掌门不在京中，负责主持祭天仪式的祭司，乃是太华府京城道观的掌观真人，当今皇帝十分痴迷修道成仙，由于皇家的介入，祭天的规模几近奢靡，几乎达到皇室每年一次的全国大祭水准。

　　田罗与谢佑景同坐一处，场中百人同时献舞，模仿仙界盛况，鼓乐笙箫齐鸣，起舞的皆是貌美的少男少女，看得在场所众人如痴如醉，皆对仙界心生向往，恨不得立时拜入太华府下，虔诚侍奉，以获得指点修行，有朝一日可位列仙班。

　　田罗望向面前金银器碟，碧玉杯盏，不禁十分唏嘘。仙界确实是好地方，然而修行不易，像他们这样有道行的妖都要潜心修炼数百上千年，历经种种天劫之后才有机会成仙，岂是眼前这些凡人这般进献财物，炼丹吃药即可的。人类的贪欲杂念本就是三界最重，然而却也是三界之中最渴望位列仙班的种族，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身旁谢佑景轻轻哼了一声，不由向他投以狐疑神色，却听他低声道：“朝廷连年饥荒，京外饿殍遍野，数万难民流连失所，这些权贵不思改善，还想着得道成仙，好长生不老，永享现下富贵？呵呵，当真是个笑话！”

　　他向来温雅，从未这般疾严令色地说话，可见心中恨急。田罗不太明白他话中深意，却也知道这些年年景不好，自己一路进京来见到不少流连失所的乞丐，皆是土地无法耕种，忍受不了当地动乱的难民，这些人有不少涌向了京城行乞，且统统被挡在城外，前些时日还起了瘟疫，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

　　思及此处，她再看向身周的纸醉金迷，场内的歌舞升平之时，倒是没了方才的兴致盎然。好在歌舞结束之后，祭天仪式总算是正式开场。据说这次主持祭天的，乃是太华府掌门青尘的师弟青静真人，他也是京城太华分观的掌观真人，地位举重若轻，同他一起的，还有当朝吴王，当两人共同携手出现在天坛之下时，场中还是起了一片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