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青空》Kayako

8、Chap.2

　　基本上，一个准高三学生的生活是相当忠实的两点一线，而寒一向也都十分忠于这样既成的规定。但是在期末补课的最后一个星期的星期一，在这个炎热到能把一切都烤成咸鱼干的七月接近中旬的某一天的下午，少上了一节课而提前放学的他却是站在某家狭小的空气极不流通的音像店内，顾不得额头上不断滑落的汗液，自顾着埋头翻看着堆在一起的CD。
　　也不能说是Trap让他突然开化了，更说不上是因为知道了树喜欢英式而想去了解什么是真正的英式。不过，要这么说也没错就是了。不然他不会在听完Trap的第三天反常地到这种之前与他毫无关系的地方来了，还冒着时刻都会中暑的危险。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但是感觉很颓废，更像个落魄的流浪汉。不过这里据说是全市的摇滚乐集中地，几乎所有市面上有的没有的，这里一应俱全。这是他“不小心”从恐怖的女子二人组口中听来的。
　　这样说起来的话老板也确实满有点音乐人的味道，和他原本想象中搞摇滚的人的形象还满符合的。而且从他刚进来到现在，店里一直都放着很吵的音乐。他听得很头大，唯一听得出来的不过就是一个男人在用似乎是英文的语言声嘶力竭着一些什么。
　　那个古怪的老板，只是在他进来的时候抬起半边的侧脸瞄了他一下，而后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也根本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这让寒多少有些不平兼疑惑。一般的生意人不都是“顾客就是上帝”的完全信奉者么？哪有人会像这个样子对客人爱理不理的？还是……自己让他觉得不值得搭理呢？
　　本来寒是要鼓着勇气开口问话的，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给他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因为这个全神贯注不知道在干嘛的男人，实在看上去就是个很不好惹的家伙，而且，他也不想问一些以一个摇滚人看来非常之没有水准的话让自己丢脸，自然，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办法来打破沉默的僵局。
　　就在他开始泄气准备放弃回家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然后，一个高大的阴影像一抹游魂一样无声无息地进来了。
　　说来人是阴影真是一点都不错。全身穿着包得紧紧的黑色T恤和长裤不说，还戴着夸张的鸭舌帽以及遮掉了半个脸的墨镜……拜托，这是骄阳似火的七月啊，这个人都不会觉得热的么？
　　但是当来者去掉了脖子以上这些“多余”的掩饰物之后，寒就只能干瞪着眼睛发呆了，大脑完全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他从没有想到过除了那天的“迫于无奈”之外还会有另外的机会再遇见那个目前占据了他整个思考空间的人，树，更没有设想过遇见他之后自己该说些什么。因此这个时候他只能像个智障痴呆儿一样“瞻仰”着那尊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存在的偶像。
　　“嗨，下午好。”树轻快地和那个看起来萎靡不振的老板打着招呼，径自从寒身边走过，很自发地坐到了老板身边的椅子上。
　　“你怎么挑这个时候来？”老板的回话带着一点责怪，表情上却还是一副欢迎的样子。
　　“在家里待得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我爸今晚去公司加班，不回来吃晚饭，所以我叫了阿越他们出来玩，约了在这里见面的嘛！我想反正没事，就先过来看看咯！”
　　“晚上去哪里？”老板的脸上，终于开始展现出一种似乎可以被命名为“期待”的表情，“Blast不要做场吗？”
　　“NINA吃坏了肚子，让Mikado看着在家里休养生息。海蓝要赶作业给她的老师，也没有时间。至于Cookie么，在家里陪他外婆，充当乖宝宝。其实也就阿越一个人有空，然后他叫了几个以前认识的同学说一起出来喝个酒什么的。毕竟大家都是难得有时间碰在一起的嘛！”树轻笑着解释道。
　　“算我一份啊！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了。”老板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着。
　　“你不用做生意了啊？”树笑开了，不过表情里多少带着些嘲弄的意味，“不过……”环顾一下四周，“你这里还真是冷清得可以。说起来地方也不偏啊！怎么就没人来呢？”
　　寒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愤愤了一下下。谁说没有人来啊？我不是人么？
　　“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做生意啊！你爸妈如果知道你把他们的店面搞成这种样子，不杀了你才怪！”
　　“你管我！这种时候热么热得半死的，当然没几个人出来的啦！你以为人人像你哦，大热的天还兴高采烈在外面跑得起劲！再讲了，谁说我这里没有人的？”老板很“骄傲”地指向寒所在的方向，“这里不就有一个来着？你是瞎的哦，看不到啊，这么大个人。”
　　被点到名的寒习惯性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一双充满兴味的漂亮眼眸，又突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瑟缩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去。
　　“咦？是你啊！”躲避是没有用的，记忆力超级好的树，哪怕是匆促的一瞥，还是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寒，立马亲热地走了过来。
　　“啊……好巧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寒只有面对现实，很不自在地回答着，同时局促地搓着双手。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啊？以前都没见过你。”树似乎是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紧张，一径地问出自己的疑问。
　　老板也走过来，看了看寒，然后视线转回看着树，很认真地问：“你认识他？”
　　“是呀！那天我们去雪公主演出，他也来的，我还跟他说过话的呢，哦？”仿佛是为了加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他最后还象征性地征询了一下在他对面的寒。
　　寒想不出自己该回答些什么。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在树的面前的表现一直都是像现在这样的手足无措。他只有更低地点着头表示同意。
　　因为这样，他没有看到老板眼中的不屑和鄙夷。但是他说出的话也充分泄露出了他眼神中所表达的意义：“那么说来是你的扇子咯？该不会是特地跑过来蹲点找你的吧！难怪一进门就感觉怪怪的。”
　　拜托，什么叫感觉怪怪的！你才很奇怪好吧！哪里会有老板对上门的顾客理都不理，一副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的样子啊！还敢说我！
　　听到这么曲解的话语，寒很不服气地瞪着老板。心里是这样想的，于是乎满脸都写着“才不是那样的”。因为气愤，他紧皱着眉，连带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如果拿动物来比喻的话，就像被惹到了的吉娃娃，虽然也是在生气，却是一点的威胁都没有，只让人觉得倍加可爱。
　　显然树就是类似这种的想法。看到寒不服气的表情，他朗声大笑起来，就像安抚宠物狗那样摸摸寒的头，转向了老板：“看来你误会了啦，我想小弟一定是不知道我会来这里的。我都从来没有说过我会到你这里来啊，只说了喜欢逛唱片店而已啦！你多心了。”
　　“不是最好。”老板倒也很识趣，接收到了寒很不客气的眼神之后自动退回到了原来坐着的凳子上，“你别忘记了那个哈你哈得要死的韩遥，别再招惹一个了。”
　　“哎呀，我和那个大小姐没什么的啦！我当她是我妹妹而已。”树放开了放在寒头上的大手，转过头去辩解道，而后又转回来跟寒说话，“那天你的同学好像也有说帮你要了我们的初回吧！听了没有，感觉如何？”
　　“很……很棒啊！”这是实话。虽然对于音乐，他还是听不懂多少，但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他们的音乐，和自己之前听到的任何一种音乐比起来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那种。不夸张地说，如果摇滚都是他们这样的风格的话，他一定会很喜欢的吧！
　　“是嘛！”听到赞美，树开心得整张脸都呈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字型，“其实我也没多少把握，因为有一半的歌都是之前地下时候写的实验性的作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响。不过既然你说很棒，我想别人听了以后也不会觉得不好吧！”
　　对于树对自己的这种信任，寒在心底觉得小小的一点开心，然后想着也许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吧！事实上呢，他也确实没有资本再奢求什么，本来和树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能这样的被相信本来就已经应该满足了吧！
　　“你看看你！脸都畸形成这个样子了！让你的fans看到不好吧？”老板很不留口德地糗着正兀自得意忘形中的树。
　　“有什么关系！”树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自己的自信心膨胀，“有了fans的支持我才会更加有动力啊，这是很正常的嘛！”
　　“没神经的家伙！”老板浅笑着啐了他一句，而后突然把寒拉到一边，用相当严肃的口吻，教训一样地说道，“小弟啊，你可千万不要被他迷住啊，不然只是自寻烦恼而已。这个家伙，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是这样少根神经的。跟这种人一起得不到幸福的啊！”
　　寒立刻红了脸。被说中心事，他当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心中超小声地反驳了一句：现在才来说这个，不觉得太迟了一点么？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树笑骂着拍了老板一下，而后转身来很开心地对寒说，“小弟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哦，这个人就是这样，有点神经质，你不要理他。能认识你这样好的小孩我很开心的哦！”
　　能够认识你，我也很开心啊！寒依旧只是在心中说着。他不敢把话说出口。就算树真是个神经超级大条的人，听不出他的意思，旁边还有个很敏感的人在哪！他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另外的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不相干的外人。
　　“对了，小弟你晚上有没有事？跟我们一起去玩吧！”树这样提议着，完全不顾身边老板那句“不要带坏小孩子”的警告。
　　晚上？寒偏着头想了想。他不确定父母会不会回来做突击检查。可是呢，再想想的话，他们也不太可能这个时候回来吧！再讲，就算他们回来发现自己不在家，那又如何？反正他们自己都是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的，没有资格来管他吧！况且……他们会不会发现他的“失踪”都还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
　　带着一丝豁出去了的侥幸想法，寒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然后，他很奇怪地发现，老板的脸上，有一点很不自在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多少都有些狼狈，和更加的落拓。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寒想要再看仔细一点来确认的时候，老板就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和树有一搭没一搭的漫天胡侃，不着边际地避免了旁人过多的猜测。
　　世界上最能打发时间的莫过于打牌和聊天。不光是树和老板，就连在一边“旁听”的寒都没有怎么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等到终于被另外的人打断的时候，一看钟才发现，原来这时已经快要六点了。
　　进来打断他们的，是那个让寒一看就觉得暴有气势并且相当诡异的光头鼓手。看到在场的寒，他似乎也楞了一下，而后摘下了墨镜，向寒很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转向了树。
　　“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大哥！”脸上的笑容，是与他这身酷酷的装扮完全不符合的无可奈何。
　　“诶？阿越你来啦？”树的亲切的态度，在寒看来怎么样都有些谄媚的嫌疑。
　　“是啊！还正好听到某些有趣的话题。”被叫做阿越的男人，嘴角上扬15度，配合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着实是有着很强的威胁性。
　　“哈哈……”树颇为尴尬地干笑两声，起身对着阿越说，“吃饭了没，要不先在这里坐坐啊？你也好久没有见过老板了吧？”
　　“他昨天才来过……”老板在一边却是相当不给面子地落井下石，似乎是存心要看树出糗的样子，满面堆砌的都是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个……我们要不去吃个饭先？现在过去好像太早了一点吧！”树不死心，继续转移话题以减轻自己的危机。
　　“我吃过了。”阿越简单地抛出了这几个字，眼神中满是揶揄的味道。
　　“我们都还没有吃啊！而且，小弟也肯定很饿了哦？”把越多的人拖下水，对自己越有利。如果没有猜测错误，树就是这样的想法。
　　幸好他还很机灵。如果把话题转向老板，一定会再度被打击到。但是是小寒的话，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若自己实话实说地回答“我其实不饿”，那估计树就只能继续干笑着说出例如“今天天气真不错”这种相当低级而且没有水准的话来。虽然寒也是满想看他这样难得的尴尬的，不过毕竟树算是自己的“偶像”吧！让他为难也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能做的也就是照着树的本意，点了下头。
　　阿越带笑的眼睛短短地扫视过他，让可怜的小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抖了一下。当然，毕竟是个成熟稳重且善体人意的成年人，阿越并没有再刁难寒，走过来像拍小狗一样地拍拍他的头，用一个年长者的口吻说：“既然小弟也饿了，那我们就去吃点好吃的东西，我请客啊！”
　　“好耶！”发出欢呼的，自然就是危机解除的树。在寒偷眼瞄他的时候，发现他在对自己顽皮地眨眼，心中又是一种莫名的紧张和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