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罗曼史》博物馆和脸

17、十七

　　（四十五）
　　男生宿舍三层楼，铁窗，公厕，简直是生活条件艰苦的写照。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穿深蓝色短袖黑长裤的学生，看来全真教中学的确也在这里搞夏令营。
　　“咱们靠窗睡吧。”叶开精明地先选了窗下的位置，也就意味着傅红雪的一边是窗户，一边是叶开。
　　燕南飞猛然抬头，正迎上叶开表现出优越感的恶趣味笑脸。他也不示弱，只是默默地把行李放在路小佳旁边。经过他观察，路小佳虽然和叶开关系好，但性格没有这么“扭曲”。整个年级觉得叶开性格“扭曲”的其实就只有燕南飞一个人。
　　“晚上还可以看月亮。”傅红雪当然没发现刀光剑影，他向来都是个善于苦中作乐并且怀有诗意的少年人。
　　路小佳一面套着枕头一面小声说道：“怎么到处都是好基友的故事。”
　　燕南飞敏感地盯了他一眼。
　　路小佳哈哈笑道：“息怒息怒。”说着他顺手也帮燕南飞铺床。
　　燕南飞说了声谢谢。
　　“叶开，你需要这么厚的被子么？”傅红雪看见叶开从行李箱里拖出了一条蓬松的被子。
　　“你没发现这里是没电扇的么？空调更没有。你盖这么厚的被子会热的。”
　　叶开迟疑了一下，又将被子塞会箱子里。
　　“我之前也猜不到这里的条件比军训更艰苦。”
　　“没什么，我的毛巾被很大，你也可以盖。”傅红雪抖了抖自己带来的橘黄色毛巾被。
　　青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就照在橘黄色的毛巾被上。叶开顿时有种又艰难又浪漫的感觉。
　　房间布置好以后就进入了自由活动时间。老师到每个寝室提醒了晚餐时间，让他们到了时间点自己去食堂吃免费晚餐。叶开拖着傅红雪要去把连云寨走一遍，傅红雪当然也会喊上目前关系不错的燕南飞。路小佳则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你们，站住！”下楼后不久，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看到一个长得有些矮小的穿全真教校服的男生从楼梯上跑下来。
　　“古龙附中的站住。”男生跑到了他们面前，喘着气。
　　“你有事？”叶开问。
　　男生迟疑地盯着他们，也不说话。
　　这时，三楼传来说话声。
　　“杨过，快点吐口水！”楼上的几个学生笑着朝下面喊道。
　　男生的表情略显难堪，却也没有吐口水。
　　“你吐一口试试。”路小佳说。
　　傅红雪说道：“我们互相都不认识，你何必要朝我们吐口水？你是打赌输了吗？”
　　男生回过头去看了看楼上的学生。
　　“杨过你要是不吐口水，你晚上就不要回来睡觉！”一个显得比较丑的学生吼道。楼上的学生都笑了起来。
　　“鹿清笃你混蛋！”男生冲楼上的学生猛喊一声，低着头跑开了。
　　“你还敢骂我！你……”楼上的人也骂起来。
　　傅红雪厌恶地望了望楼上那些全真教学生说道：“那个男同学应该是在群体里被欺负的学生吧。”他虽然从此刻开始已经同情关怀那个叫杨过的全真教学生，但也预想不到自己将会因为这个人遭遇一些意象不到的事。

　　（四十六）
　　“电风扇开高一个档。”丁灵琳喊道。
　　“叶开你再躲进去点，要不然就进照片啦！”上官小仙说。
　　四个男同学半路遇上了跑到山上来照相的两个女同学。于是就有了燕南飞在一旁照看着包，路小佳照相，叶开躲在树丛里拿着电风扇制造效果的一幕。
　　至于傅红雪，他被要求穿上白衬衣坐在两个女生中间。白衬衣是上官小仙提供的，据说也是拍照道具之一。
　　“傅红雪你的眼神还不够清澈。”丁灵琳提意见道。
　　傅红雪如临大敌。
　　“清澈要怎么样？”他茫然地问道。
　　“对对，这种感觉就够清澈了。”
　　咔嚓咔嚓……路小佳连拍了十多张。
　　“你们拍了这么多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拍几张。”燕南飞并不了解两位女同学的本性，因而不耐烦地提出了这种要求。
　　“好吧，你们四个去那边坐好。”丁灵琳抿着嘴说道。
　　“不用照我。”叶开说。
　　“不留纪念还是挺可惜的。”傅红雪却希望他去照相。
　　四人歪歪扭扭地坐在长椅上。燕南飞过于紧张，傅红雪继续茫然，叶开半垂着眼皮，只有路小佳精神饱满笑容可掬。
　　“要照了哦。”上官小仙说道。
　　在快门扣下的那一瞬间，叶开发觉傅红雪朝这边挪了一下，靠他更紧了。
　　“叶开你没看镜头。”上官小仙抱怨道。
　　在那一瞬间，叶开看向了傅红雪。
　　“不给照了，男生最麻烦。”丁灵琳收起相机。
　　傅红雪觉得虽然叶开没照好，但这是他和叶开的第一张照片。他开口找丁灵琳要，丁灵琳笑着答应说连同刚才的照片都给他。
　　“你要么？”他问叶开。
　　叶开勉强说要吧。
　　心里倒是想的。
　　燕南飞还没从椅子上起来，就坐在一角。路小佳走过去拍拍他的背说道：“你能不能不要郁闷，人家那就不是友情。”
　　燕南飞问：“什么意思。”
　　“基情啊。”路小佳说着自己笑起来。
　　“无聊。”
　　“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喜欢那型的？”
　　燕南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真实意义，却还是想了想说：“上官小仙这种还真是挺漂亮的。”
　　“那你就着急傅红雪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哪里不如叶开。”燕南飞的竞争意识很强，强到有些奇怪的地步。由于他现在已经把傅红雪当做朋友，因而他的竞争对手变成了叶开。
　　“你成绩棒人缘好，根本没有比不上叶开那小子的地方。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个先成为朋友，所以……”路小佳说的话让燕南飞很受用。
　　燕南飞从今天开始算，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叶开。当他明白以后，彻底为自己当初的种种行为感到羞愤。人家谈恋爱他非要去不屈不饶地横插一杠子可不就是傻么。
　　山气日夕佳，少年们的感情归宿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四十七）
　　大概是第一天上山旅途劳累，大家在食堂草草吃了饭便散了。丁灵琳嚷着明天一定要叶开请吃火锅，众人赞同，也由不得叶开反对。傅红雪看着丁灵琳和上官小仙两个人在夜色里仍然是笑得像两朵花的模样，不禁轻声问叶开到底有没有喜欢她们两个中的一个。
　　“又是这个问题……当然没有。”
　　“我觉得她们倆都挺好的。”傅红雪感叹道。
　　“可不是么，丁灵琳多可爱，上官小仙多漂亮。”路小佳在旁边竖着耳朵听，说到此处忍不住加入话题。
　　“喜欢傅红雪的那个马翠浓好像也不错。”叶开用一种奇怪的口气说道。
　　燕南飞本来觉得背地讨论女生是件很庸俗的事，但他还是不能免俗地说：“翠浓是温柔文静型的，和她们又不同。”
　　路小佳早就发现燕南飞这小子其实很有想法，比如为了方便讨论可以把女生分门别类什么的。于是一把拽过燕南飞，和他接着深入探讨起来。
　　叶开就趁机挨着傅红雪走，挨得很紧。
　　“你为什么总是问这个问题？”
　　傅红雪感觉到了叶开的不快，只好解释说自己随便问问。
　　“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觉得她们两个都很好。我在认识你之前，也没什么机会认识女同学，跟女生没接触过。说老实话，我以前有点怕女同学。但是我现在不怕了，就是因为丁灵琳和上官小仙她们，嗯还有我们班的女同学，我才不怕的。”
　　“女生就那样，也没什么好。”叶开对于傅红雪的解释罕见地不满意。
　　“以后我不会问了。”傅红雪走开了些。
　　叶开也没跟过去。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往前走。
　　与此相反的是走在前面的路小佳和燕南飞正讨论得兴高采烈。
　　四人走回寝室时已过了晚上九点，R班的其他男生来邀约傅红雪和燕南飞去洗澡，而叶开一个人拿了他的草莓牛奶沐浴露头也不回地去了楼下的大浴室。
　　约莫十点过，大家都安静地躺在了床上，灯也熄了。有人拿出游戏机来玩，或者是手机，也有人侧着头就睡过去。
　　叶开觉得夏令营也没那么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傅红雪背对着叶开，面对墙睡着。叶开盯着傅红雪的背看，又不去叫他。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玩手机的同学睡了，聊女同学的路小佳和燕南飞也睡了，月亮的光照了进来。傅红雪就这样背对着叶开，突然从枕头下面摸了一小瓶风油精出来，在手指上抹了一滴，往自己肩后面擦。叶开还在盯着他，看他的右手从短袖的领口伸到左肩后面。
　　试了好几次，也没擦好。
　　“我帮你擦好不好。”叶开问。
　　傅红雪还是不翻过身来。
　　“自己又擦不到……”叶开又说。
　　“谢谢。”傅红雪只是把风油精瓶子抛给叶开。
　　叶开也学着样子把那绿油油的液体抹在指尖，又把手指伸进傅红雪的后衣领。他的手指往肩部以下移动，小心翼翼，终于在肩胛下面找到了被蚊虫叮咬的突出皮肤表面的小包。
　　“是这里吗？”
　　“是。”傅红雪回答。
　　于是他用手指轻轻柔柔地揉抹着那个小包，就像是抚摸着一样。
　　“不要这样……一直抹风油精会痒的……”傅红雪缩了缩脖子。
　　“哦，对不起。”叶开连忙收回手。风油精还沾在他手上，被凉悠悠的月光一照，叫人感觉意犹未尽。
　　傅红雪终于翻身过来。他似乎是有些冷的，用毛巾被把脸遮了一小半。
　　“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白天喷了驱蚊水。”叶开说。
　　傅红雪把脸露出来问道：“你怕蚊子咬吗？”
　　或许是打算问你还在生气吗。
　　“怕痒……”叶开那只手指上的奇妙触觉还没有完全退散。
　　傅红雪突然坐起身来，把自己身上的毛巾被重新打开来，再盖到自己和叶开的身上。
　　“我都忘了，说好一起盖的。”
　　“哦。”
　　叶开盖着毛巾被，觉得自己和傅红雪的距离一下近了许多。他下意识地往傅红雪那边靠近了一些，刚好挨到傅红雪裸着的胳膊。
　　“你有喜欢的人吗？”叶开问道。
　　傅红雪把胳膊往里收，尽量不碰到叶开。他眨着眼睛说：“没有……妈妈说现在我们是学生……”这个问题他从前也回答过，只是此时回答得很不流畅。
　　“是心里没有，还是不能说。”叶开又问。
　　“我们睡了吧。”傅红雪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叶开。
　　叶开冷笑了一声说：“你可以问我，我却不可以问你。”
　　“老师也说现在我们的想法都不成熟，就算现在喜欢，以后也会发现这只是一种幼稚的分不清楚友情和爱情的感情。”傅红雪听了不服气地说道。
　　“也有不幼稚的，到很久以后都不变质的。”叶开说。
　　“童话里才有，我们这是现实。”
　　“你这么爱看王尔德，又不相信童话。”叶开笑着说。
　　傅红雪抿着唇，说道：“如果我今天说话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是如果你继续和我抬杠，我就收回我的毛巾被。”
　　“……这怎么行，山里晚上可冷了。”叶开说着又挨近了点。
　　傅红雪听到“冷”便又伸手为叶开掖被子。
　　“我要睡了，晚安。”他感觉到叶开的手臂贴着他的手臂，亲密无间地贴着。
　　“晚安。”
　　正值七月的南方，山夜虽然清凉，还不至于两个身强体健的少年郎要裹着毛巾被紧挨着入睡。更不至于，叶开的手指还要恶作剧地勾着傅红雪的手指。
　　傅红雪知道叶开又牵着他的手。他觉得今天的叶开特别小气，还会生气，还会抬杠，甚至是揶揄他。可他就不挣开叶开的手。
　　入睡之前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总是要问叶开喜欢谁这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