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云意阑珊

2、缘起

　　就这样辗转反侧，不觉东方已隐隐喷薄出金光，我有些讥诮地看向天边，光芒，终是把一切掩藏的光芒，所有罪恶隐匿其中，不过暂不得见罢了。又有谁，能从头到脚纤尘不染呢？
　　正想得出神，不声响动把我拉回现实。我看着窗上已坐起的男子，他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不过一双眼却极是清亮。说不上俊秀，但顾盼间自有威势而生，整个人就如一把未出鞘却寒气逼人的宝剑。昨日甚是黝黑，未得见其面目，今日一见，不由赞叹：这才是铁样的男子，才应是我托付一生的良人。
　　我念头一转想到自己身份，不由黯然，慌忙掩饰了情绪，看着他轻笑起来：“公子看来已无大碍，这有套男装，待小女子服侍公子换了就送公子出去。”他眼中一晃而过的东西我还未及看清他就已恢复如常，起身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敢问姑娘名讳。”
　　我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字一顿看进他眼中：“此处乃梨香苑，我便是百花楼中的冷月姑娘了。”心中一阵酸楚，只知此时若不把自己推入绝望境地，后果更甚。
　　语毕，仍娇笑着看着他，他亦缓缓露了丝笑意：“久闻京城中冷月姑娘色艺双绝，冷若冰霜，姿态高洁。虽为娼妓，却堪比贞妇。今日一见，方知传闻有不尽实之处。”
　　我笑意不减，盈盈眼波抛向他：“公子又怎看呢？”
　　他平平道：“此女与其它妓家并无二致，肯亲手服侍男人更衣，眉梢眼角俱是娼妓之态，还自诩贞妇，实为下作。”他说完竟微微一笑，怎会有这样的人？一面用最狠毒的话炙烤你的灵魂，一面向你展露消融冰雪的微笑。
　　我胸腔尽是疼痛，暗想：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让他不齿，以后，便不会再有纠葛。一念至此，声如黄莺，缓缓一福：“公子缪赞，小女子拜领了。”
　　他看向我的目光含了几丝讶异，冷冷道：“过来。”
　　我恍若未闻，有些防备地看向他。他仿若好笑又好气：“你不是说要替我更衣吗？”
　　我心头一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拿了一套白月长衫置于床头。又伸手去解他的盘扣，只觉得他炙热气息不断在耳边缠绕，一迷茫，抬头却见他黝黑眸子静静倒影出自己，手一抖，再无法继续，只得慌忙背转了身。
　　低低笑声在背后响起，突地，我身子一腾空，再反应过来时已身在床上。他冷峻的脸无限逼近，我心头狂跳，强自镇定地开了口：“公子这是要求欢吗？冷月的价格，可不便宜呢！”
　　他毫不理会，在耳旁落下了一个艰涩的吻，轻轻道：“你可是对我，有了情意？”我身子一僵，他继续到：“你昨日的动作太僵硬生涩，今天故作的话语风情亦太虚假。你是想，不露痕迹地，把我推出你的生命吗？”我血液都似被冻结，怎地我的心思，在他面前，竟如此通透？
　　他见我不答话，又低声一笑，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轻轻在额际印下一吻。遂起了身，我怔怔盯着头上流红的帐顶，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他背过身去换好了衣服，我小心翼翼带他来到边门。只因众人皆知我从未使人留宿，只怕落了口实，牵连出其它事情。然而我是多虑了，没有人会在这么早起身的，何况，这是百花楼。
　　我贪婪地看了他几眼，道：“走吧，你我以后，再不会有瓜葛。”他看着我，眼色几许复杂，却轻轻拥我入怀，半响，他放开我，抿抿嘴角，转身快步离去。
　　我倚着朱门，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眼中热流涌动。喃喃自语：“你我相识，不过一夜之缘。你未必是我的良人，我亦未必助你大力。从此，我不会再让你，踏入我生命。”
　　这番自我宽慰的话是如此虚假，只因我晓得那样的怀抱是我穷尽十余载的盼望。泪水终于溃不成军，我在这初生阳光下无辜痛苦，仿似就要用尽一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