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3、003

　　世人皆传，东陆之地有仙山，一名天虞，一名司幽。天虞以其云海胜景和瑰丽秀色闻名天下，有樵子传言，每日日出之前，便会有广袖长裾的仙人自山中仙府出现。传言真实度虽然有待考证，可天虞东陆第一仙山的地位却早已在众人心中牢不可破。
　　相比之下，另一名山司幽的地位就略显尴尬了。
　　司幽与天虞隔河相望，以歧水为界，山势山形皆有所相似，远远望去，如同相对矗立的双生子一般，一如仙境，一如蜃景。
　　司幽山多水，多藻玉，黑松林与乌竹错落掩映着形状奇诡的玄武山石。风景自然是极美的，只是与天虞山的仙气逼人相比，司幽山似乎从地脉里都透着股邪气。潭水萦绕着终年不散的寒气，山精鬼魅在正午也能出没于山林间。久而久之，除了经验丰富的猎户之外，很少再有人愿意靠近。
　　然而司幽山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却是深藏于山中的修道门派——驭灵山庄。
　　修道之人，或借天地之灵气洗髓伐骨，或仗丹药妙用羽化登仙。九州袤袤疆土，自天地初分以来已有数万年岁月，各色洞天福地中，仙家门派也并不稀奇。只是无论是哪家门派，提起这驭灵山庄，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屑一顾。
　　驭灵山庄弟子，不修天地灵气，不炼无上金丹，许多人甚至连基本的武学都不修习。他们唯一所仗的，便是横行于九州上的各色妖异。从通天彻地的蛟龙一属，到山间湖底的兔精鱼怪，凭借独门秘法，驭灵山庄弟子可与妖兽订立魂契。只要能所御妖兽足够强大，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与仙人相匹敌。
　　九州妖异横生，为祸人间久矣。身为修仙练道之人，却与妖孽互相勾结。长久以来，虽然并没有发生过出格的恶行，驭灵山庄依然被各大修仙门派所诟病。
　　青尧在天虞山湖中被封印万年，自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纠葛。天玦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青尧原型太过瞩目，天玦自然不可能骑着巨型骨龙飞跨群山。她只能带着人形龙妖跋山涉水，足足三日之后才抵达驭灵山庄门前。
　　司幽山重峦叠嶂，乱木丛生。天玦带着青尧一路走到黑松林的最深处，驭灵山庄的正门才出现在二人面前。
　　一座高约十丈的木门贴着峭壁孤零零矗立着。那木门色泽黝黑有如生铁，因为常年处于阴湿之地，木纹上浸满了水痕，有些地方菌类丛生，由内而外散发着破败寒酸的气息。
　　青尧一脸厌恶地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你们驭灵山庄就住在这种鬼地方？臭道士，我先说清楚。本大爷食要膏粱美酒，寝要高卧厚榻，若是连这些基本的要求都满足不了，本大爷一定会……”
　　“退后。”天玦简短说道。她走上前一步，从怀中摸出约两指宽的一块黝黑木牌，一指点在木牌之上，默念灵诀，一道透明的青色烟气自木牌中升起来，无声地打入了那扇木门。
　　二人所站立的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紧贴峭壁的黑色木门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叟一般颤抖着，像是有人从峭壁那头用力一样，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木门被推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浓密的烟雾从那条缝隙中喷涌出来，刹那间吞没了周围的一切景物。等到二人重新看清楚四周的时候，眼前早已经换了一番风景。
　　头顶遮天蔽日的黑松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广袤而高远的天空如同脆弱的琉璃盏一样半悬在头顶上。笼罩着天空之下翻滚的无边云海。七座巨大的山峰如同海中岛屿一样，漂浮在乳白色的云海之上。每座山峰上都生长着无数珍奇药草，翠色之中繁花似锦，五彩斑斓。巨大的彩虹虚无地悬挂在云海之上，好像是特意留给神仙之人的通道。两只巨雕似是被虹桥所吸引，自山崖上疾冲而下，携着一路高鸣消失于天际。
　　“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这里挖出个芥子须弥之境。”青尧望着面前的奇景冷哼了一声，“虽比不上东华、西京两处穹殿，可就人间来说，也勉强算是看得过去了。不过，你们驭灵山庄穷得请不起看门弟子吗？”
　　天玦根本没有回头看他，她立于悬崖边缘，微微抬着头，负手遥望着远处天空。羽毛状的云片在天空中缓慢移动着，一缕缕晴光从云缝中漏下来，安详得仿佛能听到空中梵唱。
　　一个黑点自云海那端出现在天玦的视线中，黑点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一片遮天阴云。远远望去，只见一只奇大无比的仙鹤正掠过群山，姿态优雅地朝他们飞了过来。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原本还隔着数百里的仙鹤已经近在咫尺。它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鸣叫，两翅轻收，准确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仙鹤背上的青年跳了下来，笑嘻嘻对着天玦弯下腰，做了个揖：“师叔一路辛苦，吴楚见过师叔。”
　　青年身形修长，俊俏的脸蛋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让人观之可亲，一身雪白道袍也能穿出风流潇洒的味道。他笑嘻嘻站在天玦的面前，两只眼睛贼溜溜转动着，不住向天玦身后的青尧身上扫去。
　　“怎么是你？”天玦皱起了眉，“翼望在哪里？”
　　“师叔远道而来，自然该由弟子亲自迎接。翼望那小子哪有迎接师叔的资格？自然是被弟子找个理由关了禁闭。”吴楚笑容可掬地说道，“弟子可是一收到师叔您进门的消息，就立刻从披云涧赶来了。一路疾行，阿朱都累坏了呢。”
　　他拍了拍身边仙鹤的背，那仙禽似是听懂他说的话一样，昂起了修长的颈，颇为委屈地叫了一声。
　　“有劳。”天玦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吩咐道：“送我回濯尘苑。师姐在哪里？”
　　“掌门在涵灵殿处理山庄事务。师叔您一去便是数月，掌门早就在惦记您了呢。”吴楚随口应着，八卦兮兮的目光依然兴致勃勃落在青尧身上，“师叔，不知这位公子是……”
　　“把你那双贼一样的招子收好。”青尧煞气满满地瞪着吴楚，“本大爷的名讳可是你这种……”
　　“这是青尧。我新收的妖兽。”天玦简短介绍着，一边跳到了仙鹤背上。
　　吴楚惊叹了一声，原本八卦的目光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啊！原来这位公子竟然是……师叔您的妖兽啊……”
　　青尧：“……”
　　为什么，他觉得那眼神不太对劲。
　　“给他安排住处，稍后等我回来处理。”
　　吴楚干脆地一口应下：“好嘞！弟子明白！师叔请放心，弟子一定把他洗得干干净净的，找人送到师叔的房间！不过掌门可是等您好久了呢，您最好还是……”
　　“知道。”天玦点了点头。
　　“喂！臭道士你别走！”青尧紧赶上前两步，怒喝道，“给本大爷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天玦却没再多说一句话，她抓着仙鹤颈后羽毛，凌空一个漂亮的回旋，青尧还没反应过来，人和鸟的身影就都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兄弟，别叫了，师叔是不会跟你解释那么多的。”吴楚颇为哥俩好地把胳膊环到了青尧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念在你初来的份上……来，叫声师兄听听。保证给你解释得清清楚楚的！”
　　青尧停下了动作，冷冷的目光刀子一样戳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臂上。只听噼啪一声响，吴楚嗷地惨叫了一声，捂着被雷光灼伤的手跳得远远的。
　　“带路。”青尧不耐地说，“把情况说清楚，不然的话，本大爷召九天玄雷劈了你。”
　　吴楚捂着黑了一大块的手，小声嘟囔了几句“不过是妖兽而已就算跟着师叔有什么拽的”之类的话，还是老老实实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