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2、002

　　天虞有妖，千年而得灵智，万年而脱凡骨，潜渊于万里，气凌盛九霄。先人以逆天之力镇之，天虞诸地始得宁日。
　　古籍上关于这只上古大妖记载不过寥寥数言，天玦只知它强横无匹残忍邪佞，却不知这妖物竟然还是个如此绝色的尤物。
　　男子的衣衫因为刚才的战斗而略显凌乱，白皙修长的颈项上，一道如同血红荆棘一样的符文首尾绕成一周，正是之前天玦在古龙逆鳞上所书的血印。那双灿金色的眼眸翻涌着滔天怒火，像是要把天玦撕碎一样恶狠狠盯着她：“你是何人？”
　　天玦只抬头淡淡看他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什么，反倒是先从周围一片狼藉中寻了一块干净方石，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一寸寸仔细擦净后，才坐了下来，抬眼望着那因为她的动作而变得有些表情茫然的男子。
　　“既然已经醒了，便快点收拾一下和我走。”天玦道，“来时我已沿路做好了标记，若是顺利的话，出谷用不了一天。若是你再争气些，也许还能赶在桂兰节之前回到山庄。”
　　“……你这凡人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男子脸上刚刚因为反应不及而退下去的怒气重新升腾起来，身侧紫色电光极具威胁地劈啪作响，她一步冲到天玦面前，伸手便抓住了她一尘不染的整洁衣襟。
　　天玦的眼睫半垂下去，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五指修长有力，似是白玉雕刻一般完美精致。然而天玦却像看到了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一般，从开始就没太多表情的面孔刹那间阴云密布。她伸出手来，把那几根手指用力地掰了下去，冷淡地抬头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
　　“抱歉尚未知会姓名。在下驭灵山庄弟子，天玦。既然你已经成为我所御妖兽，请先记住第一点，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男子的表情如同刚刚遭遇了四九雷劫。他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抓着天玦衣襟的手，膝盖骤然发力，转瞬便将将天玦撂倒在地上。男子屈身压在天玦身上，如猛兽扼喉般，一只手死死摁住了她脆弱的脖子。薄唇讥诮地弯了起来，言语之间杀机四溢：“念你将吾从那方寸之地唤出来，本不欲取你性命。既然你……”
　　天玦仰面被死死摁在青石之上，黑若点漆的双眸中错落倒映着上方男子垂落的黑发和炽金眼瞳，然而她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面前的雷霆之怒一样，平静地伸出右手，食指在半空中虚划下一个符号，冷淡吐出几个字：“手放开，滚下去。”
　　脖子上的那只手似乎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地收了回去，俊美至极的男子双手“啪”地合扣在头上，弯腰屈膝抱团，以最标准的“滚”姿态从天玦身上掉了下去。
　　人形龙妖：“……”
　　天玦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身上灰尘一一掸去，又细致地打理了一遍凌乱的衣带。寒凉的目光才缓缓落到了依然双手抱头的男子身上，继续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
　　“第二点，用正常的方式和我说话，第三点……不要试图反抗。”天玦的目光落到了龙妖脖颈符咒之上，缓缓道，“我在你的逆鳞之上刻下了魂契。魂契未破之时，妖兽一举一动皆受主人辖制。你放心，我并不会苛待自己的妖兽。只要你万事听我驭使，我保证你在人间一应吃穿用度皆与我相同。”
　　龙妖双手抱头侧躺在地上，尖尖的犬牙恶狠狠错在一起，从齿缝中向外挤字：“……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凭你那龙形都不全的白骨之躯？”天玦嘲讽地看他一眼，遥指着被龙妖出现时破坏得七零八落的湖光水色道，“这天虞山中禁制何止千万，我以独门驭灵真诀，加上心头精血，也不过是破了这湖中央化形之阵。你的魂魄和九成妖力，还都在这万山群中镇着呢。若非我今日来到此处，哪怕再过万年，你连白骨都不可能露出地面！”
　　龙妖默运妖力企图冲破天玦所下的命令，然而丹田中空荡荡一片不说，就连体内妖丹都无影无踪。连试几次，他都没能摆脱双手抱团的姿态。男子狠狠咬了牙，抬眼道：“就算你现在能以魂契命令我，又能嚣张到几时？人类寿命不过弹指几十年，待得你发脱齿摇，无力维系这魂契之时，不怕我生吞了你吗？！”
　　“尽管放心，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就立刻放你自由。”天玦仔细端详着男子的面孔，“虽然所剩妖力不过十之一二，但你毕竟是上古大妖，又是被万千禁制封印在天虞山湖中，水属性极为精纯。在……那里，多少能起到一点作用。”
　　“若我宁死不出天虞山，哪怕拼得两败俱伤，你也无法把我带出去。”龙妖冷眼望着她。
　　“要是我说，我能助你解开所有封印呢？”
　　龙妖嗤笑一声：“就凭你？”
　　天玦淡淡道：“我不过一介凡人，却能解开湖中化形之阵，让你恢复白骨之身。你以为这是偶然的吗？”
　　龙妖不信任地看着她，只是天玦却牢牢闭住了嘴，只板着一张表情冷淡的面孔，遥遥望着远处山色，再也不说一个字。
　　“……好。”龙妖终于咬牙道，“我随你出谷。只是，等你事情办成之后，需按刚才所说的那样，放我自由，你可能保证？”
　　天玦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在自己脉门上画下了与龙妖脖颈上一样的印记。青年目光湛若青天，坦然直视龙妖双眸：“以此契为凭，待得事情结束，天玦再不阻拦阁下行动。届时哪怕封印难以完全解除，以阁下上古妖异身份，这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自初见开始，龙妖对天玦的印象便牢牢定在“冷面毒口”上，骤然从她口中听到最后一句疑似赞美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他瞪着眼睛愣了半天，片刻之后，龙妖才高昂了头：“那是自然，千年之前，不要说这区区人间，便是那九幽冥府、凌霄仙阁，又有哪一处是本大爷去不得的？”
　　男子脸上仍然带着不耐之色，只是眉宇之间的阴云却早已散去。轩眉俊目神采奕奕，一眼望去，恰若仙山之上朝阳初现，金眸流转处，连那岩隙涧水都灿然生光。
　　“那我们便即刻启程吧。”天玦站起身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问道：“你真身究竟是何种妖物？”
　　男子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天玦微微撇过头去：“我只是……只从古籍上看过天虞山妖物的记载，具体却是不甚清楚的。五爪而金瞳……你可是蛟龙？”
　　“蛟龙？”
　　“不，蛟龙中并没有如你这般体型特异的。也许是蛟龙与玄武神□□配后的异种？”天玦看向神色难看的龙妖，“你到底是什么？”
　　龙妖面沉如水：“我……我不记得了。”
　　天玦：“……”
　　男子寒玉一般的面颊上生生逼出两片晕红，恼羞成怒道：“不记得又怎样？！本大爷至今已度过数万年岁月，这等小事又怎会时时挂在心上！”
　　……种族都忘记了，能算小事吗？
　　天玦摇了摇头：“不记得也罢……你叫什么名字？该不会连名字也忘了吧？”
　　龙妖凝神望天做沉思状，久久没有回答。
　　“忘记也没关系，我曾有为妖兽起名的经历。你看‘壁虎’这名字如何？”
　　“本大爷当然记得自己名字！给本大爷记牢了！青尧！我叫青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