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15、015

　　饶是青尧已然不记得自己被封印前的事情，身体也依然牢记着厮杀的本能。
　　俊美的青年早已化作原型，巨大的白骨身躯在地下无法完全伸展开，如同盘根老树一般半伏在地上。长尾遒劲，骨刺森然，利爪獠牙锐不可当。龙骨扫过之处，石窟内的白骨军团纷纷溃败。青尧越战越勇，就连原本并不习惯的低狭环境也慢慢适应起来，庞大的身躯愈加灵活，战到酣处，身上雪白骨刺之间竟然慢慢亮起了蓝紫色的微弱电光。
　　埋葬在这地下的妖兽何止千百只，哪怕是早已化为白骨，它们生前也都是叱咤一方的大妖。如今以守灵之军被唤醒，战力和生前相比有增无减。哪怕以青尧的悍勇，也渐渐觉得吃力起来。
　　龙妖长尾猛甩，前爪带着雷霆之力一掠而过，那些白骨妖兽虽然强悍，可毕竟是阴寒之物，被那九天雷火烧过，就如同寒冰遇火一般，劈啪一声碎作了骨片。
　　“还要多久！”青尧怒喝道，“这些玩意儿根本不会死，哪怕是碎成渣也不消停。这么下去我……本大爷也撑不住啊！”
　　天玦高坐在骨龙背上，她双手不停歇地掐动着，三十六般驭灵真诀如流水般不停施展开来，指挥着身边妖兽抵御着白骨的进攻。她神情肃然地望向前方，自漫天雷火之中分辨着道路。一边高声叫道：“不久了！先祖已经将万妖冢的道路打开，我们只需冲破这片围堵，你不是一向自诩上古妖兽吗，连这些白骨都无法应付？”
　　青尧一口獠牙几乎咬碎掉，气急之下一时疏忽，竟然让一只紫尾蝎从雷光中漏了过去。妖兽的□□早已消失，只是那根浸透了紫色毒液的长尾却依然如生前一样。紫尾蝎仗着体型瘦小，尾钩竖起就朝青尧眼窝中刺去。青尧来不及躲闪，眼见得那根致命毒针就要刺入眼中，忽然一片黑影从旁边飞来，一声钝响，厚重的龟甲替龙妖挡住了那一刺。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画面从青尧眼前一闪而过。似是很久之前他也见过这样的画面，满目的血肉白骨，狂雷奔涌的天空，青黑色的鳞片在压顶乌云之中流转着，云层之中，一双灿金眼瞳缓缓亮了起来……
　　“集中精神！”天玦厉声道，“向东方去！那里的先天水气最浓，出口一定在那里！”
　　女子的声音将青尧眼前的画面打得粉碎，他连忙重新集中了精神，一声长啸，身躯猛地一抖，将抓在自己身上的几头妖兽甩下去，一路风驰电掣地向天玦所指的方向冲去。
　　天玦一手抓住青尧背后骨刺，在扑面而来的腥风中勉强站立着。她紧紧盯着前方那孔窍般大小的石门，手上极快地画了几个复杂的符咒，沉声道：“青尧，你看那里。集中精神，把你体内那先天水灵之气对着那孔窍灌入，成败在此一举，千万不要大意了！”
　　龙妖的身上被十几只白骨妖兽紧紧咬着，摆不脱甩不去，疼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天玦的话。眼见得那孔窍已经近在眼前，天玦眉头一皱，捋起自己的袖子，食指点在了腕上那道殷红魂契之上。唇角微动，一道命令就打入魂契中。
　　“嗷--”龙妖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嚎。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是刚才他轻薄天玦的时候，被命令着自残那羞耻部位一样的极痛从骨缝中冒出来，身上那些妖兽的咬噬登时变得如同虫蚁一般不值一提。龙妖的身体一甩，巨口张开，一口青气就从口中喷了出去。
　　本就是上古时期大妖，又是天下罕见的先天水灵之体，哪怕是被封印折损得残缺不全，青尧的力量也决非普通大妖能匹敌。他身上的那几只妖兽被甩出百丈之外，那一口散发出浓郁雨霖清气的先天本命水气直直喷到了那圆孔大小的石门上。天玦的动作分毫不乱，早就准备好的几张符纸甩出，正好将那先天水灵之气封在了石门上。
　　符咒贴到石门上的刹那，两人都听到了水滴落入深潭的声音。
　　明明是殊死搏斗的战场之上，万兽齐鸣雷电交加的嘈杂声淹没了一切，可他们却偏偏听到了那一滴水落下的声音。压过一切喧嚣的噪鸣，宛如甘露落入干涸土壤一般，静而润，轻而绵。
　　那扇孔窍大小的石门突然旋转了起来，周围的石壁随着那旋转令人眩晕地扭曲着消失，一个足以让青尧本体通过的黑洞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天玦清楚地注视着那扇石门的变化，再不犹豫。她一手抓住龙妖背上的骨刺，一手最后掐了个符咒，唤出妖兽堵住了身后的去路，一人一妖已经一头扎入了那黑洞之中。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
　　“那群混账！！！等本大爷恢复力量，定要重新来到此地，让那些骨头渣子们魂飞魄散！！！”
　　青尧几乎在瞬间就恢复了人形，原本光鲜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一道道伤口血迹斑斑地露出来，就连他从来引以为傲的脸上也被划上了几道伤口。青尧狼狈地站在那里，怒不可遏地大吼道。
　　身边的人没有回应。青尧扭过头去，天玦的模样并不比自己好多少，整洁的道袍被染的斑驳一片，只是整个人依然如松般笔直站立着，半闭着眼睛平复着颤抖的呼吸。
　　“这里是哪？”青尧烦躁地扭头看着四周。身后两人进来的石洞口已经关闭，刚才的厮杀半点声息不透地被封在外面，一片蒙蒙的雾色中，远处的黑影在灰白雾气里影影绰绰。
　　“我没有来过。”天玦平复了喘息，睁眼看过去，“这洞府机关重重，极难开启，之前我几次探洞，也不过到达刚才那石门之前而已。”
　　青尧斜睨着她，不信任地问道：“凭你一人之力，闯那白骨阵？”
　　“三次。”天玦道，“第三次才到达门前，奈何没有先天水灵元气，哪怕抵达这里也只能无功而返。”
　　顿了顿，她看着青尧那张隐怒憋闷的脸，淡淡道：“妖兽各有强弱，哪怕是化作白骨也不会变。倘若好好利用那些弱点，不用像你这般蛮横冲撞，也能从这白骨阵中闯几个来回。”
　　“既然你一人已经足够，何必让我和你一道！”青尧仿佛连脑后长发都炸起来一般怒吼道。
　　“自契约结定之日起，立契妖兽就与驭灵者相生相伴，不要说这等厮杀大事，若是契约不解，哪怕是你洞房花烛，我或许还要在你隔壁呆着。”
　　洞房花烛……
　　女子说话时神情如平日一般清冷，只是这四个字天生便透着旖旎气息，顺着她的话，青尧的思绪不由自主便要和往日一样发散开去。然而刚想了个开头，之前那锥心的疼痛就浮上心头，青尧只觉腿间一寒，还没跑远的思绪迅速收了回来。
　　“棺材里那人，真的是你们先祖？”青尧换了个话题，“那妖气简直冲天而起，你们修道门派，开山之祖为何却是这样的妖孽？”
　　天玦摇头：“先祖的确在那棺中，只是你我却不曾见过她的模样。”
　　“你是说……”
　　“那石棺之中所葬的，其实是一人一妖。”
　　一片寂静之中，青尧的眼前突兀地便浮现出刚才那副古怪画面——扶棺坐起的男子，还有……那男子怀中伸出的，那只苍白的小手。
　　然而天玦却没再说下去。她回头看了看青尧：“你恢复得如何？若没有大碍，我们现在就继续向前走。”
　　“接下来去哪里？”青尧问道。
　　天玦沉吟道：“这里我也不曾来过。只是，从之前的入冢试炼来看，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仍然是大妖之属了。”
　　话音未落，似是有轻风吹过，二人身边所环绕的薄雾被缓慢吹散开去。
　　仿佛有人突然在洞窟中画出了御风阵，和煦凉风扑面而来，把刚才那万妖冢中的陈腐死气散得一干二净。刚才还影影绰绰的风景在薄雾散去后，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扑面是带着湿润花香的水气，眼前是碧空如洗，青峰似削，连绵山峦如翠屏般铺陈在苍穹之下，山坳之中桃红柳绿乱花迷眼，一条尺许宽的小路自眼前弯弯绕绕着向远处延伸，消失在一片杏林中。
　　明明刚才还是枯骨及天的修罗场，转眼便如同到了世外桃源一般，若不是清楚地知道仍未脱离险境，他们简直要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万妖冢。
　　“没有妖兽的气息。”青尧仔细感知了周围的环境后说道，“臭道士，你是不是弄错了，这种靡丽之地，怎么会是……”
　　天玦的眉也困惑地微微蹙着，她仔细检查了身遭的景物，如青尧所说的那样，半点机关陷阱也没有。
　　“先往前走。”天玦道，“这地方……绝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话虽如此，然而两人沿着那条小路走了足有半个时辰，也没有发现任何蹊跷的地方。
　　“没有蹊跷之处，便是最奇怪的地方。”站在雪香扑鼻的杏林之中，天玦冷脸说道，“我们走了半个多时辰，可是不要说人，竟然连只野兔都没看到……青尧，你真的没发现什么吗？”
　　青尧烦躁地说道：“早说过没有了。你……咦？”
　　他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一样，耳尖微微动了动，警醒地朝头顶树梢看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放第一只男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