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DS

5、室友

　　“小倪，我换好衣服了，你去把衣服换一下，下班吧。”

　　“好的，唐姐。”

　　将工作交给上早班的大姐，倪翎羽从打工的24小时便利店出来，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虽然还没看到初升的太阳，但是天上的云已经从蓝黑色变成了淡淡的橘黄色。

　　清晨的气温恰到好处，吹来的微风中夹杂着浓重的湿气，和北方很不一样，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的倪翎羽还是不太习惯一到下雨天，衣服完全晾不干，整个房间不管是地砖还是被子都是潮潮的情况。

　　小区附近的面馆门口充斥着白茫茫的雾气，做面师傅把手里的面条扔进高汤煮沸，老板娘把一碗碗面条端到早已坐在桌边，饥肠辘辘的顾客面前。倪翎羽没有胃口，匆匆经过。

　　轻手轻脚的打开租住房子的大门，已经困得不行，强撑着刷好牙，拿着毛巾囫囵的在脸上蹭了蹭。倪翎羽眯缝着眼走到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下一秒就睡得不省人事。

　　那天从宴会厅出来，他没地方去，就走到停车场蹲坐在车边，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起那个名字“沈灏”，“灏灏”与“宝宝”，难怪有那么几回听唐寻的发音觉得奇怪，还以为是沉浸在情-欲中的缘故，原来喊得根本就不是他。他早该死心了，从看到唐寻钱包里那张一寸照开始，贪心的下场就是一直被当做别人的替身，不自量力。朝他走来的唐寻，笑的那么宠溺和无奈：“原来宝宝在这里，是想回家了吗？”唐寻蹲下-身，摸着他的头继续说：“下次一定要和我说啊，就这么走出来，我会担心。”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劝着自己，别傻了，温柔的话语，贴心的叮嘱，这些都是属于别人的，属于那个因为意外而不幸去世的人。

　　第二天，去机场送机之后，他辞掉了工作，将志愿改成南方的一个重点大学，带上爸爸的照片和衣服，就来到了这个被称为国家经济中心的城市。

　　*

　　中午十二点整，手机闹铃准时响了。

　　一连睡了好几个小时，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现在伸手去拿手机，一下子扯到颈间僵硬的肌肉，酸痛感顿时袭来。刚从沉睡中醒来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点多的时候还有一份咖啡厅的工要打。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用来给爸爸治病了，卡里还有四十多万，都是唐寻给的，本来是打算用在术后的继续治疗，现在却用不上了。可能他打的这几份工不够学费，最后还是要用到这些钱，但生活费起码有着落了，要是可以，他不想再用唐寻的钱。

　　走出房间，房子里静悄悄的，厨房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合租的室友估计早就出门了，仔细想来，也就刚搬进来的时候和人见过一面，之后他找了工作，往往是他一出门了那人就回来了，他打完工回来，那人就出门了。不过这样挺好，虽然是合租，但保有了各自的私人空间，让倪翎羽感觉自在很多。

　　在市内一处著名景点旁边的商场里，整个五楼都是美食区，而倪翎羽就在五楼中央位置，一家半开放式的休闲咖啡吧里打工。

　　送走一位逛街后喝咖啡小憩的年轻女孩，倪翎羽收拾好桌子，将用过的杯盘端去后厨。

　　放在裤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倪翎羽拿出来接通了电话。

　　“翎羽，你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我这了。”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啊，好，谢谢老师。”

　　“你现在住在哪里？我给你寄过来。”

　　......

　　挂断电话，倪翎羽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对比了学校历年来的录取分数，他对自己的成绩有信心，现在知道被录取了，通知书也寄来了，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人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即使是日夜颠倒的工作也不觉得辛苦了。有了好的开头，倪翎羽相信，不管是什么困难他都能一一克服，他一定可以在这座城市好好生存下来。

　　*

　　几千公里外的首都，唐寻站在倪翎羽家的门口，已经按过几回门铃，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显阴沉：“叫人来开门。”

　　王志学走到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别是他猜的那样。

　　等门被打开以后，扑鼻而来一股久无人住的霉味，地砖和桌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乍看房间里没少什么东西，不过柜子里少了几套衣服，还有那张摆在床头柜上倪爸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倪翎羽的宝贝，现在连照片都不见了，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王志学暗暗咂舌，没想到老板的小情人年纪不大，主意倒不小，悄无声息的走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可怜他平时不但被压榨，现在还要被迫承受这种无望的怒火，他已经可以预见不久之后，等老板找到人，别说是出去打工，恐怕会被关起来，变成金丝雀，彻底失去自由。

　　“给我去查他去哪里了，越快越好。”

　　等王志学离开之后，唐寻坐在沙发上，排除了发生意外的可能，确定人是自己走的之后，心里是满满的怒火，以及被抛弃后的委屈与不解。

　　几个小时之后，唐寻抵达了繁华的国际大都市。此时正坐在一辆黑色的宾利车里，隔着条马路，看着便利店里穿着工作服，消瘦了许多的倪翎羽。

　　唐氏分公司的总经理钱同甫坐在副驾驶位上，偷偷的从后视镜看坐在后排的唐氏当家人柔和了不少脸色，又循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便利店那个正在收钱的小男生，想起王助理的劝告：少说、少问、少听、少看。忙将头转向另一边，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天慢慢变亮，钱同甫忍不住开始打瞌睡的时候，这时在后排坐了一晚上的唐寻开口了：“跟上那个穿白色T恤的男孩。”

　　跟着公交车开到一片稍显老旧的小区，唐寻让车停在路边，自己跟着小孩往里走。等人消失在楼梯口，唐寻停了下来，静静地靠着一棵树，片刻后，他回到车上：“去机场。”

　　早在来时的飞机上，唐寻就设想过见面时的场景，他会将人牢牢抱在怀里，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问他到底有没有心，在一起这么久，哪怕是一瞬间，他俩有没有相爱过。可等见到人了，他反而退却了，他怕听到残忍的话从那张他亲了无数回的嘴里吐出，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的难以挽回。他曾经答应过给予他足够的自由，却没加上一条不准他离开的条件，可能这就是天意吧，算了，就先分开一段时间，都冷静一下吧。

　　*

　　南方的夏天持续高温，台风的到来清凉了不少，不过一晚上猛地降了快有十度左右。倪翎羽忘了带伞，回家的时候就被雨淋了，睡了不一会儿，人就开始发热，脑子昏昏沉沉的。等到起床的时候，嗓子已经哑的发不了声音，起身看了眼仍旧灰蒙蒙的天，密集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十级的大风把小区里的树刮的左右摇晃。倪翎羽只好给店长打电话请了一天的假。

　　因为很少生病，人在外地，身边没备感冒药，倪翎羽咂咂没味道的嘴巴，打算去烧点热水喝，再看看有没有吃的，填填肚子。

　　整个客厅很安静，意料之中，可等走到厨房门口，却看到一个男人赤裸着劲瘦的上身，下边穿着松垮的棉质裤子，松紧带圈住细瘦有力的腰身，露出一圈深色的内裤边沿。原本没想到会有人，猛的看到这样一副半裸的身体，让倪翎羽原本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听到身后的动静，男人转过头看了倪翎羽一眼，发红的脸，惨白的唇，凌乱中一撮上翘的头发，眼睛湿漉漉，看着十分虚弱。

　　“那个，我来烧点水喝。”沙哑的声音。

　　男人拿着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往外走：“玻璃壶里的水还是温的，可以喝。”

　　倪翎羽朝着依旧留了个背影给他的男人道了声谢，摸了摸玻璃壶壁，果然是温温的，刚好可以入口。

　　一杯水下肚，增加了不少饥饿感。打开冰箱，意外的发现里面有很多食材，鸡蛋、肉、菜，还有像干辣椒这些配料，看着都很新鲜。倪翎羽心里差异，看不出来那个男人还会烧菜，这满满一冰箱食材，厨艺应该不赖。

　　不过这个时候倪翎羽没精力下厨，煮了碗面，放了点青菜打了个蛋，算是早午饭了。

　　为了清淡，面里撒了些盐，青菜煮久了有点老，鸡蛋粘在锅底焦了，整碗面淡而无味又没卖相。倪翎羽吃的很慢，但也一口口吃了下去。

　　正吃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灯光。猛地一吸气，一根面就跑到了口腔与鼻子相连的地方，很痒，打喷嚏的话，一嘴的面肯定就跑到男人身上去了。

　　倪翎羽捂着嘴，憋的一脸通红。

　　男人看着那双瞪着他的眼睛，语带歉意：“吓到你了，抱歉，这盒是感冒药，你记得吃。”

　　说完，看了眼倪翎羽那碗胀的只见面不见汤的面，去了厨房。

　　倪翎羽冲回自己的房间，把嘴里和鼻子里的面都弄了出来。扒扒头发，回到桌边，看着已经糊掉的面，彻底没了食欲。

　　将面倒进垃圾桶，倪翎羽挤了点洗洁精开始洗碗。

　　“不好意思啊，用了你放在冰箱里的鸡蛋和青菜...还有面。”

　　“没事，想吃就拿好了，”男人拿铲子翻动锅里的鸡蛋，“我还没吃午饭，打算简单烧几个菜，你生病了要吃好一点，等下和我一起吃吧。”

　　早已被香味重新引起食欲的倪翎羽只思考了一秒，就点头同意了。拿着一只空盘子递给男人。

　　“我叫倪翎羽，你呢？”

　　“吴川，你去沙发上坐着吧，就几个菜，很快就好了。”

　　看着吴川利索的洗菜切肉，倪翎羽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倒也没去看电视，站在一边和吴川聊天。

　　“你的厨艺好像挺好的。”

　　“爸妈工作忙，一个人在家总不能饿着，就自己煮点东西吃，味道还算过得去。”

　　看着已经出锅摆在一边的番茄炒蛋，色、香都有了，味道想来也不差。

　　“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一个人出来打工？”

　　“啊？哦，想自力更生。”

　　看得出倪翎羽有所隐瞒，吴川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很快，两菜一汤就做好了。

　　倪翎羽扒了口饭，夹了块番茄吃，比之前自己做的面好吃的多，钦佩的眼光扫向吴川。

　　有了温馨的开始，原本合租却并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慢慢有了互动。

　　倪翎羽会从便利店买些刚运来，非常新鲜的牛奶和面包。吴川则会顺路去菜市场买食材，俩人休息的时候，一起烧来吃。

　　这天，吴川洗着碗，和站在身边正拿了块布把湿碗擦干再一只只码好的倪翎羽说：“下星期我就不住这了，快开学了，要回家一趟，然后就直接去学校，住宿舍里。”

　　看了眼过分安静的倪翎羽，吴川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人抬起头，笑眯眯的对他说：“嗯，那你走之前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吧。”然后又低头，从他手里拿过碗，继续擦。

　　倪翎羽心里有点难受，与所有曾经的好友断了联系，一个人孤单的来到陌生的大城市生活，人生地不熟，平时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却意外的认识了吴川，虽然平时因为工作关系交集并不多，但倪翎羽真的把吴川当做了他的朋友，他唯一的朋友。

　　看的出倪翎羽情绪低落，合租了一个多月，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没见过他和人打电话发短信之类的，都说现代人离不开手机，身边就有个例外，但这例外并不好。吴川心里过意不去，但没办法，他爸妈回国，他必须回去，要让夫妻俩知道他在师兄公司打工，估计都能闹翻天去。

　　“好啊，既然是给我践行，那地方随我选吧。”

　　小脑袋上下动了动。

　　*

　　周六晚上，倪翎羽跟着吴川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堪堪能挤下两个人并排走的小胡同。

　　“这里会有好吃的东西吗？”

　　“放心，有一回为了抄近路，迷路了之后发现的，”话音刚落，俩人就站在一扇半开的木门前面，“进去吧。”

　　小小的院子，摆了几张矮桌，几乎坐满了人，每张桌上正中间都摆了碗烧的红彤彤，油腻腻的红烧肉。

　　吴川领着人往角落里一张空桌走去：“这里的红烧肉很有名，素菜做的也不错。”

　　倪翎羽点点头，没意见，早说好由吴川说了算，况且倪翎羽是真不知道哪里东西好吃，有个拿主意的人，他就等着吃好之后结账就行。

　　一碗红烧肉，一盘香菇青菜和清蒸鱼，再加上一碗萝卜排骨汤，占了大半张桌，每一碗都分量十足，原本点菜的时候倪翎羽还想让吴川多点几个菜，现在一看，这几个菜估计都吃不完，最后还要打包回去了。

　　吴川把红烧肉放到倪翎羽面前：“多吃点肉。”

　　倪翎羽一看到红烧肉有这么多肥肉还有猪皮，就下不了筷，不过吴川在一旁看着，他勉强夹了一块，没想的那么腻，进嘴口感软糯，咸甜适当，很好吃。

　　看倪翎羽只顾着埋头吃肉，吴川舀了碗汤：“别只顾着吃肉，吃点别的。”

　　倪翎羽嘴巴油油，不好意思的把汤推回给吴川：“你也吃。”又夹了块肉放在吴川碗里。

　　快吃完的时候，吴川去了趟厕所，回来见倪翎羽放下了筷子就说：“走吧。”

　　“啊？”

　　“怎么？还没吃饱吗？”

　　“饱了，可是还……”没结账呢。

　　倪翎羽一边被吴川拉住手腕往门外走，一边回头胆战心惊的看着服务员什么时候会扑上来抓他俩去派出所。

　　“别看了，我结过账了。”

　　“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比你大那么多岁，哪好意思让你掏钱，钱你自己留着买好吃的吧。”说完回过头看着拉着的细小手腕皱眉，太瘦了。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倪翎羽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抽回手拿出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倪翎羽倪先生吗？你有个快递，放在门卫寄存柜里，3号柜密码是六个6，请你及时拿取，要是有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再联系我。”

　　“哦，好的，谢谢。”

　　倪翎羽挂断电话，心里直觉奇怪。

　　吴川走在临近马路的一边，搓了搓发痒的右手。

　　*

　　倪翎羽打开临时存放快递的储物柜，里面的“快递”不是那种棕色的纸盒，而是一只绑了绸带的深蓝色锦盒。

　　与吴川互道晚安后，倪翎羽拿着盒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表盘半镂空的淡蓝色机械手表和一张卡片，卡片上只有五个字：

　　生日快乐！ 唐

作者有话说

　　男二出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