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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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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密,噼里啪啦打在身上生疼。
荣卫国在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跑的飞快。
树深林密,他一手拿着长柄手电筒,一手拿着柴刀开路,背上还背着一把裹着塑料布的□□。家养的两条猎犬虎子和妞子在前面给他带路,八只爪子在起起落落间溅起无数泥点。
前面又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声:“砰—!”
是散弹枪。
这群该死的偷猎贼!杀千刀的混蛋!可千万别让他给逮到!
荣卫国咬紧牙关,攥着手电筒,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在瓢泼的雨幕里,两条腿几乎抡成了风火轮。
枪声越来越近,哗啦啦的大雨模糊了对方的说话声,但还是有那么一、两句漏出来:“……五哥,再放一枪就打死了,快点!……”
“急什么……”
荣卫国心里恨极,一指那个方向,低喝一声:“虎子、妞子,上!”
两条半人多高的獒犬气势汹汹,如下山猛虎,开闸的洪水,狂叫着就扑了上去。大型獒犬们的吼叫声闷雷般响彻山林,也吓得两个盗猎者屁滚尿流,撒腿就跑。
“哇啊—!狗、狗!有狗!哪里来的狗?!五哥五哥,怎么办……”
“快跑!栓子,赶紧的,怕是看林子的来了……”
荣卫国把柴刀挂在腰上,三、两下解开背上猎枪的塑料布,将自制的土猎枪端在手里,也跟着追了上去。
他刚跑出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一棵三人合抱的歪脖子松树下,一头受伤的母鹿正在“呦呦”惨叫。它的两条腿都被打折了,跪在地里,血水染红了身下的泥。荣卫国匆匆瞥了一眼它的大肚子,正在急促的起伏着——这是一只待产的母鹿!
“畜生啊!”荣卫国跺了一脚,凭他多年看山护林撵偷猎者磨砺出的半吊子兽医经验,他知道,这只母鹿受惊了,如果再不生产,恐怕不仅幼崽会闷死在肚子里,它也活不成了。
这么一犹豫,狗叫声和人叫声已经逐渐远去,听声音起码在五十米开外,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他将枪收起来,接下腰间的柴刀,砍了一小捆树枝,用裹枪的透明塑料布在母鹿头顶搭了一个简易的遮雨棚子,母鹿已经吓的瑟瑟发抖,一见他靠近叫的愈发凄惨、悲凉。
荣卫国在周围的草丛里找了找,找出几样止血的药草,塞在嘴里嚼碎,又撕下自己秋衣的两条袖子给它的腿上包扎上药。做完这些之后,他安抚性的抚摸着母鹿的脖子,两只眼睛紧紧注视着母鹿惊慌恐惧的眼睛,嘴里不断模仿着鹿的叫声。
过了好一会儿,母鹿才停止住凄厉的嘶鸣,它湿漉漉的大眼睛开始专注的看着荣卫国。
“乖啊,你乖。”荣卫国脸上露出笑意,他知道,母鹿已经被安抚下来了,接下来该为生产做准备了。
母鹿的羊水早已经破了,却因为过度的惊吓而没有生产,荣卫国附上母鹿的肚子,帮助它侧躺下来,让它放松。嘴里继续发出鹿叫声吸引它的注意,他的双手则撸着母鹿肚子上凸出的那一块儿往外推,没过一会儿,在母鹿痛苦的叫喊声中一只混杂着血水和羊水的小脑袋从母鹿身下拱了出来。
荣卫国的嘴裂的更大了。
“赶紧的,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你就当妈啦!”荣卫国对着躺着的母鹿喊了一声,母鹿像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也“呦呦”的回着话。
小东西闭着眼睛一点一点被推出母鹿体外,荣卫国正要将它放到母鹿面前,又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
荣卫国脸上乐开了花:“呦!还是双胞胎!你还挺有本事的啊!”
“呦呦~”母鹿头枕着松树根温和回话,第一只出生的小鹿也跟着稚嫩的张嘴,这一声叫的荣卫国的心都融化了。
等到第二只小鹿出来之后,天开始放晴。
虎子和妞子早跑回来了,它俩邀功似的把一只破胶鞋,一件上衣外套,几块雨衣的碎片和两杆木头手柄上满是牙印的长猎枪放在荣卫国面前,趴在棚子外面呼哧呼哧直喘气。
现在偷猎的都要讲人权,要是真被胡子和妞子咬伤,荣卫国还要赔人钱,他就索性打小训练这两只獒犬们专门咬人衣裳。厉害的时候,能把好几个偷猎者剥的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露屁股的花裤衩。
荣卫国哈哈大笑着揉了揉两只爱犬的头:“干得好!”缴了械的盗猎者如拔了牙的老虎,在偌大的长白山林里根本就翻不起风浪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两只幼鹿吃的肚子饱饱的,还能颤巍巍站起来走路之后,荣卫国就用雨衣裹着母鹿抱在怀里,把三杆子猎枪都背在背上,又胡乱裹了盗猎者的衣服系在虎子身上,让虎子和妞子小心撵着、护着两只小鹿跌跌撞撞往山下走。
一路走走停停,两个多小时的山路硬是走到了天擦黑。山拗子里的村寨飘着袅袅炊烟,荣卫国一眼就看见自己老伴正站在院门口往山里张望,他心里一暖,抱着母鹿撵着小鹿,加快了脚步。
接下来的几天,他起早贪黑的带着猎犬们巡山,再没有见到那两个偷猎贼,想来是已经跑下山了。
荣卫国的老伴姓梁,单名一个瑜字,是二十里外梁疙瘩村人,年轻时念过书,上过洋学堂,能识字会算数,人又长得俊俏,就因为家里成份不好,是地主家的四姑娘,斗地主那会儿被拉出来批斗,爹娘都死在了牛棚里,大哥受不住斗活活气死了,二哥三姐都跑了,家里只剩下她和一个五岁的弟弟,一直到二十好几还嫁不出去。荣卫国家八辈贫民,成份好,人长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种地干活一个顶仨,后来,又接了他爹看护林场的铁饭碗,是村里大姑娘心里标准的“金龟婿”。
然而这个“金龟婿”却偏偏相中了地主家的闺女。
有一次,荣卫国去梁疙瘩村给林场的母猪配种,一眼就相中了蹲在河边洗衣裳的梁瑜,回家就要请人去说媒。他爹娘不同意,嫌弃梁瑜成份不好,荣卫国就一根麻绳把自己倒吊在院子里的大枣树上,说什么时候爹娘同意了什么时候自己再下来。
荣父荣母舍不得儿子受苦,只能咬牙答应。
两个月后,荣卫国就骑着一头油光水滑的大毛驴,披着大红绸缎,吹吹打打的把梁瑜娶回了家。
一同来他家的,还有当时才六岁的梁光玮。
之后的日子像蜜一样甜,老两口几十年都没有拌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唯一的遗憾就是梁瑜年轻时干重活住牛棚挨批斗伤了身体的元气,落了个体虚宫寒的毛病,没能给荣卫国生一个娃娃。
而这个唯一的遗憾,也被弥补了。
这还要从母鹿伤养好后的第七天早上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