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还朝（一） ...
-
闭合了半月有余的咸阳，终传来消息，数日后便又和往日一般大开城门。正值年关，挨家挨户早已挂上了火红的灯笼，门口贴上对联，封城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这过节的喜庆。
与往年不同，姚匡景不用留守在天霞关，得了秦帝的特赦，由副帅代为职守。今年他总算能与家人吃上个团圆饭。
想到家人，不由得又一声叹息，数年征战，自己子嗣寡薄，好不容易的老来得子，最终也因意外随着媳妇一同去了，姚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不出几月也同他们一起走了。
留下两个幼年的孙儿，长孙姚城倒还能带在军营之中，年幼的孙女香儿却无处可去。原想托故人代为照料，没想到皇后娘娘仁慈，与香儿甚是投缘，留在宫中。
二十年聚少离多，亲情虽重，却不免有些感慨。想来今年的特赦也是为那孙女婿所下的吧。
姚匡景站起身来，抖了抖外袍，左手一甩披上。拿起惯用的长枪，开门出了屋子。
刺、挑、扫、提，这姚匡景印堂饱满，满面红光，步伐稳重，行动迅捷，一点也看不出快步入古稀之龄。虽未着铠甲，片刻之间，长枪挥扫仍不减当年雄风。
姚鼎香知道爷爷的脾气，早早的便安排下人，每日清晨把院中的雪清扫干净。任他疏松筋骨。
雪依旧下着，地面上也只留着薄雪，长枪横扫，划出精简的弧度，溅出雪花。左手轻打枪柄，长枪随即轻挑上扬，顺着右一转，接着运气劲一拍，直刺而去，钉在院中的墙上。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姚城，笑着拍拍手走了过来，“爷爷真是老当益壮，姚家枪依然虎虎生威，只是...这招蛟龙直上，可惜了妹妹家的墙。”
“哎呀呀，糊涂了。”姚匡景一把拍在脑门。
姚匡景，姚城常年在外，在咸阳自是没有府邸。以前是寄宿在姚匡景的好友尚书李泽府上，妹妹姚鼎香成婚后，则寄住在这沐亲王府。
因着常年主人不在，沐亲王府虽地大，荒废了的院子也不少。府中的下人更是半百都不到，竟是比寻常官员都少得多。
原本姚鼎香想撤了更多下人，减少开支，自己也用不了那么多，可惜大多是大婚时秦帝赏赐的，管家也劝着堂堂沐亲王府也需要一些人充着门面，就自然而然留下了。现下，府中除了姚鼎香自己的院子，王爷原本的院子，以及姚匡景，姚城现住的两个客院，其他的除了逢年过节过时扫扫灰尘，也就无人问津了。
“城儿，来陪爷爷过两招。”姚匡景似乎想要遗忘刚才对院子外墙下的手，摆开架势，手掌轻挑。
姚城倒是没有理会，走向那个插在墙上长枪，一手扶着墙，一手握枪，慢慢的拔下来，还一脸可惜的表情，倒是把姚匡景气个半死。
不就是弄坏香儿家的东西嘛，真是小气，姚匡景乍舌。城儿护着香儿护成这样。比起多数富家子弟，兄弟姐妹之间的不和，这样过分的保护倒是让姚匡景安心许多。
毕竟百年之后，香儿有个万一，也有城儿护着。
这么想着，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怎么城儿找我？”一手接过姚城递过来的长枪。
“妹妹叫我来喊爷爷您，吃早饭。”
“哦？那我收拾一下就来。”孙女找他一起吃饭，当然乐呵呵收起长枪，随姚城同去。
沐亲王府外，一匹骏马在不快不慢的在两名个侍卫的眼前驶近。
马上俊美的少年身着荼白暗纹直裾外罩深色裘衣，骏马一侧绑着两坛子酒，而少年怀中似乎还怀抱着什么。
待他驶近，两人一看，少年竟一手怀抱着孩童，一手牵着马绳，悠哉得向沐亲王府大门而去，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两名侍卫这才有了警惕，准备拦下马，“来者何人！沐亲王府前请下马！”
哦？侍卫倒是训练的不错，少年嘴角微翘，说道“你去通报吧，就说小夕回来了。”
她跳下马，将缰绳塞到其中一个侍卫的手里，放下怀中的孩子，从马上，卸下那两坛子酒。
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手拎着酒坛，一手牵着半大的孩子，甚是诡异。另名侍卫收起一脸惊奇的表情，赶紧跑进内堂，不管怎么说，来人看起来非富即贵，可开罪不起。
不同于军中粗茶淡饭，姚鼎香备下了银耳莲子羹。若平日只有她一人也就够了，但怕着爷爷和哥哥二人吃不饱，又特别备了些点心，怕他们吃不惯这么清淡又嘱咐厨娘多做了几个小菜。这样一来，倒显得十分丰富。
“香儿，身子不适就别这么忙活了。早饭我和城儿人随便吃吃就可以”
香儿自小身体不好，姚匡景是知道的，想寻个可靠的孙女婿，照顾她一生。虽然知晓香儿喜欢图森他家儿子，可是那样气量狭窄的人，又怎么能让自己放心。所以毅然决然地接受了吴御史挑衅，选了夕儿那孩子。夕儿虽说身子赢弱，但自他回宫的那次见面，才九岁，就有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情，浑然天成的落落大方，以及不被顽疾而曲折的心，这才是他认为香儿的夫婿所需要的品格。不是因为地位之差，不是因为有人诱胁，只因他有着这样的品格。
即便是七年之约，也认定夕儿不会负了香儿。想到此处，他抬头看向姚城，“城儿，夕儿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不是封城已经解除了嘛？”
姚鼎香也看了过来，七年不见，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姚城却不知道如何应对，总不能和他们说，回来的只是顶空轿？赵璞夕那小子算准了，魏成帝不会那么轻易放他回来，所以干脆留下空轿做饵，自己则乔装打扮再回来？
他去太子爷那边问过，也就得到这么点信息。
“应该快了吧，既然陛下已经大开城门，璞夕他应该已经入城了。”
祖孙二人点点头，姚鼎香起身为姚匡景和姚城盛好银耳莲子羹，最后为自己盛上一小碗，姚匡景则开心的让孙女儿伺候着，端起来，大口喝起来。
姚家三口准备享用的早餐的当口，一名侍卫急急忙忙闯了进来，打断了散人。“王妃，姚将军，姚国尉，外面有名叫小夕的少年，似乎与王妃相识。”
“小夕？！你是说她自称小夕？”
难道，刚才才在惦念这会就真的出现了？
顾不上早饭，三人急匆匆地赶到中庭时，便看见侍卫慌张拦住的少年，左手抱着一个孩童，右手提溜着两壶酒。
少年抬眼一看，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香儿姐姐，我回来了。”眼角含笑又带着丝疲惫。
她漫步走向姚鼎香，想给她一个旧时的拥抱，可侍卫依旧拦在眼前。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小夕今年应该已经十六了，即便小夕离开时也只有九岁，比一般的孩子矮小一些，可现在十六岁的小夕早应该在长身体的时候，年纪不符啊。虽然眉眼似曾相识，而口吻也和小夕一般...难道......
“小娃娃，你不会想说你就是夕娃娃吧？”姚匡景摸摸长须，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好打量起少年。
“老头儿，连我你都不认识了？”少年扯起笑容，正是这沐亲王府的主人——赵璞夕。
“哦？那就接接老头儿我几招！”姚匡景突地踏出步伐，向少年袭去。侍卫们也赶紧闪到一旁，生怕被姚匡景，姚大国尉给误伤到。
“唉？老头儿你怎么这样，偷袭我！”赵璞夕到并没有太多惊讶，身子一侧避开姚匡景一掌。她两手皆满，只能仗着轻功，四处逃窜。
沐亲王会武功的事情，鲜少人知，众人只知沐亲王年幼随行云医治天生顽疾，并不知道行云帮着她小小年纪练就了一身浑厚的内功，即便是去了魏国，也一直装作体弱。若不是当年秦四年一度的狩猎，姚匡景也不知道，那小小孩童本事不小。
姚匡景几招下来皆是试探，赵璞夕倒是显得不慌不忙，“你倒是反击啊！”对于她能轻巧躲过，姚匡景倒是有些惊讶。
“好，城哥接着，这可是在酒中仙买的仇家庄陈年老酒！”说罢，赵璞夕右手一甩将一直提溜着的两坛酒甩向姚城。
仇家庄的酒，这可不得了，而仇家庄的陈年老酒更是有市无价，虽然对来人身份有所怀疑，但姚城接的比谁都勤快。
姚家三代忠良，皆是武将，过硬的外功，即便手中没有铁枪，即便只是试探，也毫不逊色。姚匡景多运了一分功力，挥掌的速度与力道却快了两倍。
这下可不是侧身闪躲就可以避开的招式，赵璞夕只得反手拍向姚匡景手臂上的孔最穴，顺着手臂往内第二下拍在尺泽，卸足了力道，这次竟没有退后，反而直直踏了一步，手背击向姚匡景的肩窝。
姚匡景硬是向后一步，肩周转圈一绕运上内劲，反打上去。赵璞夕只得右掌运起内力，两相撞击，各退两步，才就此收手。
姚匡景虽未用全力，却也惊讶，短短时间，不单接下招式，反转有余，最后内力比拼，既不是全力低档，更不是内力不纯作了应急反应，而是感知对手的施力，用上相等的力量，不差一分一毫，内力拿捏纯熟，这样还手有余，也不让对方失了身份。
“爷爷！”，看两人好不容易停下，姚鼎香当即喊住姚匡景，生怕二人又动起手来。
姚匡景回过头来，朝着姚城兄妹二人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赵璞夕身份。
“老头儿，这是我的印信，这下你可信了吧？若还是不信，不如，我再像小时候一样拔掉你几根胡子？”赵璞夕从怀中摸出，上次被小磊子摸走的那个锦囊，交于姚匡景手中。
这次，姚匡景才好好打量起了赵璞夕，温润儒雅，倒是完全看不出会武功的样子，个子矮小，像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眉间透着勃勃英气，举手投足间潇洒自若，完全看不出来这几年被“囚禁”的样子。
果然没有看错人哪。
七年质子并没有把她磨得颓废，消沉，反倒把人磨练的更加沉稳，姚匡景顺了顺胡须，满意地点了头，目光最终落在了赵璞夕一直怀抱的孩童身上。
这是.....?
刚才一番打斗，并不激烈，可这孩子既不哭也不闹，只是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赵璞夕的裘衣，窝在她怀里。直到两人开始对话，才回头眨巴着眼睛盯着姚匡景。
孩童约莫两三岁，衣衫褴褛，小脸因着天气寒冷有些通红，眼神透着隐忍却带着坚定，眼角倒是赵璞夕有几分相似。
姚城终于忍不住，指着孩童，问道：“这是？”
赵璞夕脸上划过一丝苦闷，想起那躺在床上，不顾自己安危的女子，右手摸了摸那孩童的脑袋，“这是我的儿子,赵辰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还朝（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