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事变迁》席语

12、还朝（五）

　　秦文帝赵显和正襟危坐，聆听着各地官员的汇报，打量着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官员们。偶尔敲击着龙椅的把手，看不出态度。
　　“陛下，下官监御史包通，南阳郡丹阳出现山贼近千人，南阳郡大半数守备调往天霞关与武关，小半数则需留守边境，不足以抗击贼人，恳请陛下调派火骑营平息山贼之乱。”有些肥硕的男子一步上前，跪着。
　　刚开口，立即就被赵璞夕认了出来，不就是那晚带着一个武功高强，在南阳郡守家作威作福的那位嘛？
　　说得好听，山贼近千人，忽悠人呢？赵璞夕可是真正在肇风寨呆了两天，可没见着那么多人，那么点地方，看来看去，也不过百人。
　　这位大人真是好笑，难道把丹阳城内的小老百姓们也算上了？

　　赵显和眯着眼睛，左手抬着下巴，右手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龙椅。山贼之事小之又小，若不是涉及调派火骑营，根本不需要上报。
　　哼，小小山贼都治不了，这南阳郡守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刚想痛彻愚蠢的官员一通，转念又想，这可是个好机会。他压了压嗓子，点名道，“璞夕，你怎么看呢？”
　　赵璞夕到没有想到，父皇突然点了自个的名字，不过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给她历练和拿兵权的机会呢。当即走向前去跪下抱拳，“父皇，儿臣愿率三千火骑营前往，歼灭那伙贼人。”
　　“好好好，我儿甚好，你好不容易回来，还是等过完年再去吧。”
　　“是，父皇“赵璞夕领了虎符退了回去。
　　“孙忠建！”
　　“臣在！”孙忠建乃火骑营统领，统领三万火骑营大军，镇守在咸阳城外十里。
　　“你让副官下月初随沐亲王同去，好好辅佐沐亲王。”
　　“是”
　　监御史包通一脸尴尬看向二皇子，脸上的汗都快滴了下来，原本以为，此次出兵不是孙忠建也该是孙忠建的副官刘成。现在看来，即使刘成同去，也是以沐亲王赵璞夕为主，平白让赵璞夕参与兵权之中。
　　若不是那日肇风寨盗宝，包通自然不会去关心那些小小的山贼，更不会上报这些有的没的，自找苦吃。
　　可那日被盗走的，不单单是克扣搜刮的金银珠宝，更有苏和那蠢货为了自保，写下了和他往来的账本。
　　当然，不止是和包通，还有些不大不小的官员。这东西若是落在敌对的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账本对于二皇子影响并不是大，可他不想失了辛苦培养的包通。
　　火骑营的副官刘成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打着主意，小小山贼，自然不会全军出击，更不会让统领孙忠建前往。这次顺便帮刘成捞点军功，捞点实权，渗透进入火骑营，更是能一举拿回那账本，一石二鸟。
　　若是刘成掌控，平了肇风寨，轻而易举收回账本。可如今，不单功劳全要落在沐亲王赵璞夕头上，还得防着他怕他发现有什么不妥，更不能让他得了账本。
　　争了这么多年，如今有实力和二皇子一争天下的，也就只有太子赵璞宁了。
　　赵璞夕与太子赵璞宁一母同胞，即使不帮着赵璞宁，也要防着他对付自己。他以为赵显和根本不会管这种小事，没想到现在失了策。
　　“苏和管制不力，就罚半年俸禄，二十杖责。”明显赵显和对南阳郡守非常不满，看来包通这次真的是办砸了。
　　南阳郡守苏和只能哆嗦着领旨谢恩。

　　三年一度的百官朝圣，早上自然是各地官员汇报近几年的税收、政策、情况，验收百官，赏罚有度。
　　到了晚上则是宴请百官了，可携家眷一同在宫中入席。歌舞升平，嘉肴美馔。说是犒劳百官，也变相的让百官家眷多有相识，来往。同时也让皇上看一看年轻一辈有没有可用的人才。而大多数年轻子女眼里，有时候更有相亲的意味。
　　编钟奏起，赵显和举杯笑着让众人别太在意君臣之礼，好好享用佳肴以及舞蹈。
　　殿堂里，红色灯笼艳丽十分，华丽的舞姿，飘然的乐曲却并没有入了赵璞夕的眼。皇室成员的位置，按着辈分在秦文帝两侧排开。赵璞夕坐在右侧第二席，第一席自然是太子与太子妃了。
　　姚鼎香左手搂着赵辰期，右手则搛起些凉菜放入赵璞夕碗中。看着她单手撑着下巴，发着呆。
　　“想什么呢？先吃点凉菜，等会少不了要敬酒的。别伤了胃。”她凑过去，轻轻拉了拉赵璞夕衣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赵璞夕这才回过神来，扒了两口饭菜，把赵辰期这个小团子抱过来，“香儿姐姐，你先吃吧，辰期我来就好。”
　　她盛了一小碗饭，然后把菜用筷子夹碎放入碗中，最后握着赵辰期的手一起捧起碗，把勺子塞入他另一只小手，“来，自己吃。”
　　赵辰期抿着小嘴，点点头。虽然小手拿着勺子，有些不稳，却也慢慢一口一口的吃着。
　　看着父子俩这样，姚鼎香心中一暖，顿时有种，这才是家的感觉，她解下手帕，凑上前去，为这俨然一副大人模样的赵璞夕擦了擦嘴上残留下来的油渍，笑道，“还是这么不小心。”

　　两人的互动，即使隔得稍远，也全然落在一直死死盯着她们的图一殇眼中。愤恨，不甘，若是以前，姚鼎香这般照料赵璞夕，在他心里也只是想着，以后成婚生子，香儿也是这样吧。以往每每想到这里，心中一甜，便偶尔也会带些小东西给赵璞夕，感谢她让自己看到香儿与平日不同的样子。
　　这种风采，是留给丈夫与子女的。而如今，这些落在他的眼中，万般刺痛。只能像一个外人一样看着他们相亲相爱。更加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大傻瓜，怎么会让这种毛头小子抢了，享受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温柔。
　　他愤恨的大口喝干面前的酒，很快又被宫女满上，黯然的看着酒杯晃动的清酒。

　　图一殇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低着头，回避着前面传来的轻笑。二皇子赵璞呈看了眼他，嘴角微翘，心中一阵计较。二皇子用手肘捅了捅坐在一旁的八皇子。扫了扫赵璞夕那边示意。一向以二皇子马首是瞻的八皇子自然会意。
　　他端起酒杯，走向赵璞夕那一席，笑得有些鄙夷，轻拍着手，“好一副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图，十四真是好福气。”
　　并没有用亲王称呼，也没有用兄弟之称。十四，这样看似的亲近名讳，却让赵璞夕感到丝丝挑衅。
　　“八皇兄，谬赞了。”她稍稍微蹙的眉头，很快放平，似是丝毫不在意。
　　“十四，小别胜新婚，更何况这七年不见？皇兄本来不该打扰你与弟媳的。”
　　虽说着不该打扰却依然越走越近，很快就到了桌前。
　　赵璞夕将怀中的小团子抱给姚鼎香，站起身来，跨出几步，停在八皇子勉强，阻拦他继续前近，不让他靠近姚鼎香与赵辰期。
　　“呵，为兄只想给弟妹敬一杯酒，恭喜弟妹突有了嫡长孙啊，这可羡煞各位兄长了，想来长皇嫂也是如此吧？”八皇子的笑甚是虚伪，还不时看去太子妃，言下之意，即表明了赵辰期的来路不明，也挑唆太子与赵璞夕的关系。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数年，却仍未诞下子嗣，至今更无任何喜讯。太子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刚要起身却被太子妃握住手按下，太子妃示意般摇了摇头，太子也只能坐下，可是眼光却一刻不离八皇子。
　　“想到不到十四看起来羸弱，却是如此能干，只是不怕弟妹吃醋吗？”见太子那边没反应，八皇子又自顾自说着挑拨着姚家与赵璞夕。
　　“八皇兄请慎言，辰期今早已去曹宗正那入了宗谱，嫡长孙怎么会来历不明呢？”赵璞夕沉下脸顿了一顿。
　　姚鼎香也接了下去，说道：“八皇兄，我待辰期如亲子，又怎会计较？难道八皇兄心里，小女子是如此浅薄？”
　　声音不大却还是引来不少大臣侧目，赵璞夕与姚鼎香一双璧人落入各位官员眼中，自有不少惊艳。姚鼎香高雅出尘，赵璞夕看起来年幼却俊俏非凡，不少人心中不由得忘记了赵璞夕真实年纪。
　　似乎感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八皇子一阵窘迫，“弟弟，弟妹哪里话，为兄只是常年不见，关怀备至，言语上若有冒犯，还请十四和弟妹见谅，来，这是皇兄敬你们的。”说罢便装模作样举起手中酒杯。
　　赵璞夕也拿起酒杯一股脑喝下，喝罢便道：“如今敬酒也敬过了，我们要继续欣赏表演了，八皇兄请便。”
　　一声逐客令，八皇子看到皇帝扫来的目光也不得不尴尬得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待歌舞结束，赵璞夕领着姚鼎香抱着赵辰期来到太子与太子妃敬酒。
　　太子赵璞宁白皙的皮肤，茶色淡唇，以及与赵璞夕相似的眉眼，怎么看都比是女子的赵璞夕还要妖孽上几分，确实是真真实实的男子。这也是为何赵璞夕那张俊俏的脸丝毫不受怀疑的原因了。
　　“皇兄”
　　“阿夕，来，不必多礼。”
　　“好”
　　四人皆小酌了几杯，话了话家常。每每太子妃看向赵辰期羡慕的眼神，却被太子刻意的忽略了。四人也皆避开子嗣这种话题，赵璞夕还是有些不忍，看向太子夫妻俩，“辰期很可爱，要抱抱嘛？”
　　两人皆是一愣，半响太子才开口道：“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说罢便将怀中的小团子递了过去。
　　被赵璞夕强行塞下，太子心中一颤，越看怀中的孩子越是喜欢也越是难过，出神的不知想着什么。
　　“殿下”，太子妃挽住他，提醒着他的失态。
　　“好可爱”，太子的大手摸了摸怀中小团子的头。
　　赵辰期还是有些认生，但是是因为是赵璞夕把自己递过去的，也就乖巧了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得打量面前的两人。
　　看着赵辰期翻转这小眼睛眨巴眨巴，虽有陌生却不惧怕得看着自己，太子妃心中也是甚是喜爱，和太子一直逗弄着这可爱的孩子。

　　“说起来，朕还没好好见过自己的嫡长孙呢，夕儿，把孩子抱来给朕瞧瞧。”一直坐在龙椅上的赵显和突然出声，也变相彻底承认了赵辰期。
　　太子听着身子一怔，只得把怀中的孩子还给赵璞夕。在万众瞩目下，赵璞夕抱着怀赵辰期一步步踏上阶梯，将手中的孩子递给在龙椅上的赵显和。当然其中除了羡慕与喜爱，更多的目光则是夹杂则轻蔑与愤恨。
　　赵显和让赵辰期坐在他的腿上，小小的孩童因为突然的变故牢牢得抓住赵显和身上的龙袍。心中虽对这孩子的母亲多有不满，但是面对着这小团子，虽有些惊吓，却无惧意，不哭不闹，心下还是万分喜爱，是个好苗子阿。
　　“找夫子了没有？没有的话，过两年让他进宫随众皇子一同学习吧。”
　　“父皇，辰期的夫子，儿臣心中已有人选，过些时日便让他进都，儿臣还是想将孩子养在身边。”若不是放在眼下，实在不放心。现在皇宫虽未山雨欲来，却也是暗流汹涌。
　　赵显和点点头，“也好，现在年岁也小，多呆在父母身边教导也是好的，不过可不能娇惯着，孩子也是需要多磨练磨练的。”
　　“是，父皇。”
　　“偶尔也要带进宫来，多让我们瞧瞧。”一旁的沁皇后也逗弄着孙儿，微微一笑。
　　“是。”
　　赵显和又赏赐了些东西，便让这一大一小下去了。他抬眼看到坐在姚匡景身侧的姚城正在发呆，顺着目光而去，竟是......
　　心下一番计较，嘴角翘起定了主意。

　　晚宴过后，时辰已晚，赵璞夕三人并没有出宫，而是回了峦清殿。这是她幼时居住的宫殿，常年无人居住，却也被吩咐打扫干净。
　　洗漱睡下，因着天晚，峦清殿也没有小床，赵辰期则睡在两人之间。姚鼎香轻拍着被子哄着他。
　　对于孩童来说，这一天也确实太长了，不出一会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赵璞夕看着眯着眼，看着哄着孩子的姚鼎香，内心复杂。这就是家的样子吧，妻子哄着孩子，一个被窝里暖暖的。
　　可是...这一切都不该属于自己，这一切都只是美丽的谎言铸造而成的。
　　香儿姐姐是一觞哥，而辰期则是......皇兄的。
　　脸枕着右手，抬眼看着面前的景色，忍不住说道，“香儿姐姐。”
　　“嗯？”
　　“再过七日，我要随火骑营去南阳剿灭山贼。”
　　“这么赶？”
　　“嗯，早去早回，也好有个交代。”
　　“好，那这两日多陪陪辰期吧。”每逢年关，若无急事都会罢朝三日，算是给官员们好好放个假。这三日，赵璞夕是不用上朝的。
　　“嗯。”
　　“小夕？”姚鼎香欲言又止。
　　“嗯？”
　　还是压下心中的疑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