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事变迁》席语

11、还朝（四）

　　从皇宫出来，抵达沐亲王府也已过了戌时，母后留了她吃了晚膳，从一开始有点隔阂的相处转变成淡淡的关嘱，也让赵璞夕开心了许多。
　　踱着步子沿着长廊，回到自己的院子之中，从管家口中得知，年嬷嬷和陈大夫也安然抵达。又是一番梳洗，今天真是累坏了，半夜起就连夜赶路。
　　出了浴房，却见隔壁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那是香儿姐姐的院子，离赵璞夕并不远，正对着赵璞夕院子，规格也差不多大，除了主室，也备有下人的房间，厨房，洗浴室等等。当然，不像璞夕的院子，常年无人，分外冷清，暖暖的灯火倒是衬得温馨。
　　赵璞夕拿起之前让黄粱雕琢的玉鼎，塞入锦盒，揣在怀里，便踱了过去。

　　院子里侍候得下人们，以惜云为首，见了她作了礼，王爷晚上找王妃，哪是下人们该过问的呢？
　　到了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得到里面的回应，才推开。就见姚鼎香身着中衣坐于床前，微湿的青丝拂于胸前，就着烛火正细细看着书并未抬头，而案头的小鼎灼着榛子味的熏香。
　　“惜云？”她还以为是贴身丫头进来了呢。
　　“我回来了......”虽然知道惜云一定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府，却还是再说与她听。
　　听见声音，终于把眼神从书上抽出，看见璞夕倒是有些惊讶，她放下书，站起身了来，问道：“一切顺利吗？”
　　“嗯，挺好的，明早，你带着辰期去见见母后吧？”
　　“好。”她点点头，走过来扶赵璞夕一起沿着床边坐下。
　　“我有礼物送你。”赵璞夕从怀中摸出装着玉鼎的锦盒，递给姚鼎香。
　　打开锦盒，晶莹剔透，墨色软玉，精雕而成的小鼎呈现在眼前；顶端黑色绳结穿过最终以三颗圆滚滚的玛瑙固定，鼎脚还有她最喜欢的银杏叶做装饰，鼎底则是篆刻着一个香字。
　　确实是一份特别而又细心的礼物，她的小夕还是这般体贴。
　　只是，与当年能不同，小夕不再是那个年少吵着要一起玩耍的孩童，而是...伴她一世丈夫。
　　沉默良久，璞夕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香儿姐姐”
　　“嗯，我很是喜欢。”她摸了摸小鼎，果然温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张稚嫩的脸庞却已然是她夫婿的赵璞夕，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香儿姐姐......”，这一举动，让赵璞夕僵在那里，迈不出一步，也退不得一步。
　　“身子还好吗？”
　　“也就这样了，你呢？”嘴角扯过一丝苦笑。
　　“回来就好，之后请陈大夫好好调理调理。我也还不错。”
　　“嗯，好”两人说着话，姚鼎香也是越靠越近。璞夕不是不明白，香儿姐姐的心意，怕是想要一尽人妇之责。
　　当初为了一己之私，误了她一生，欺瞒至今，又能怎么办呢？
　　师傅与四师兄有言，若是无法根治，自己是活不过双十的。自幼儿起，寻寻觅觅医圣行风十数载，至今了无音讯。
　　许是过世了吧。
　　如今已经十六的她，对生死早已看得淡。两年，她给自己两年，做了想做的事，便把香儿姐姐还给一觞哥吧。
　　如此下定决心，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清明。
　　与刚才僵在那里不同，左手握住刚才姚鼎香伸过来的手，右臂将她揽入怀中，将她下巴抵在自己颈间，神色郑重地说道：“两年，香儿姐姐，等我两年”，两年后就将你还给他。

　　七年前大婚的夜晚，是姚鼎香唯一一次给与自己的放纵。她明白，她与图一觞咫尺天涯，缘尽、缘绝、缘断，往后，心中便只有赵璞夕一人了。现下若是有了肌肤之亲，为璞夕诞下子嗣，便能一起底彻斩断过往了吧。
　　可姚鼎香没有想到，赵璞夕是如此给与回复，更是拒绝了肌肤之亲。是身子不好？还是心中另有他人？
　　身子不好日后调理即可，可是心中另有他人，为何又不娶进门呢？难道是地位太低？又或者是在魏？
　　也罢，七年都等了，还差这两年么？
　　她回抱赵璞夕，两人相拥在一起，柔柔的应下。
　　“好，我等你。”
　　她也明白为何赵璞夕这么晚了还要过来，明明很多事可以留与明日再谈。带了孩子回来，少不了要增加多少闲言闲语，若是再与王妃分房而睡，那些疯言疯语明日就传遍朝野了吧？
　　赵璞夕这么护自己，姚鼎香心下一暖，轻轻为她脱去外衫，而又蹲下，为她褪去鞋袜。
　　起初赵璞夕还有点不自在，但见姚鼎香这么自然，想起以前她也是这么照顾自己，也便安心接受这伺候。

　　赵璞夕张开眼睛，小手揉了揉眉心，逐渐转醒。身子被另一具软柔的身躯抱着，冬日里分外温暖。一翻身，发现自己在姚鼎香怀抱中这么睡了一宿。
　　此时寅时刚过，天还没亮。她掀开被子一角起身。
　　丝丝冷风扶过，感到身边的异动，姚鼎香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得看着赵璞夕。
　　“吵醒你了？”因为刚起，赵璞夕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稚嫩。
　　“嗯”，姚鼎香似乎并没有清醒，软糯的应着。
　　“在睡会吧。”赵璞夕随后又帮她掖好被角。自己则盘膝在床角坐下。合上眼，运起内功。
　　姚鼎香迷迷糊糊盯着她看了会，才清醒过来，看着她正襟危坐在那，不觉嘴角上扬。轻手轻脚挪到床沿，舍开温暖的被窝，披上外袍。打开房门，嘱咐了下人几句，才又回来。
　　等赵璞夕运完两个周天的功，睁开眼，才过了两刻。姚鼎香早就梳洗完毕。桌上也放好了热腾腾早点。
　　“练完了？”见赵璞夕睁开眼睛，便拿了帕子沾了水，给她擦拭一番。
　　“嗯”赵璞夕索性闭起眼睛，由着姚鼎香，待擦完才又问，“怎么不多睡一会？”
　　“想你要早朝，便起了，爷爷同你同去，今天是百官朝圣，各地郡守和郡尉都会到。”说罢丢下帕子，让惜云撤下，便拿起新制的袍子，帮璞夕穿上。
　　自立惯了的赵璞夕，也突然有些不适应一直被这么伺候着。接过朝服，喃喃道：“别忙了，我自己来。”
　　看着一身白色中衣的赵璞夕，披着长发，身子单薄，双肩似乎比一般男子窄的多。芊细的双臂隐在宽大的袍子里，才看起来那么些分量。
　　姚鼎香暗下决心，要好好给她补补，这么多年在外，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怕是吃了不少苦，明明是天骄之子，生生屈做了质子数年。心下又多生了些怜惜。

　　用完早膳，赵璞夕便在大厅见到早早等待的姚匡景和姚城，让他们等待倒是让赵璞夕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三人一人一轿便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沐亲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只是早朝规定卯时皇宫侧门开启，卯时三刻关闭。若是过了那时间，再想要进去早朝基本是不可能的了。若是无故缺席，皇上责怪下来就可是藐视皇威的大罪了。所以百官怕错过时辰，大多早早的等在侧门前，一字排开，等候宫门开启。
　　三人抵达的宫门，卯时未到，由于百官朝圣，宫门前显得分外拥挤。姚匡景，姚大国尉的轿辇自是与常人不同，诸多官员十分给面子得纷纷让道。他轿辇后将军级别的轿辇大多人也知道，自然是姚城姚将军的。可是姚匡景的轿子并不为首，为首的却是一顶红金镶边的轿子。看颜色显然是王爷级别。
　　可是姚匡景常年在外，也不与任何王爷交好，又有谁会和他一起进宫呢？各位王爷也都立在队伍为首并不见缺席哪一位。

　　众位大臣不敢大声喧哗，却也好奇的小声议论着。
　　“这是哪位？这么大谱，敢走在姚国尉前面？”
　　“看装饰，是个王爷，王爷们不是都到了么？这又是哪位？”
　　“难不成是太子爷？”
　　“太子爷歇在东宫，哪像我们这样等着进去？而且太子爷的轿子是暗金的！”

　　众人议论纷纷也没个结果，倒是队伍为首的二皇子赵璞呈看出了点苗头。
　　“二哥，这是何人？”他身旁的八皇子赵璞源皱着眉，似是不满来人造成的轰动。
　　二皇子侧身一笑，声音并不大，却带着更多讥讽，“不就是咱们那位做了七年魏国质子的十四弟？”
　　一个无根无凭离了皇宫近十载的小皇子，二皇子自是不屑。毕竟有能力和他争的如今也只有太子了。
　　他背过身去，等着来人下轿给他请安，端得一付兄长架子。

　　三顶轿子，在宫门前停下。轿夫稳住身子，轿子随之落下。当赵璞夕暗红金边的靴子踏落地的时候，众人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
　　精雕细琢的脸孔，眼眸流转，俊俏非凡，不禁令人赞叹。
　　不卑不亢，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随着姚匡景站于站进队伍里去。若是有人直视而来，也只是颔首示意。
　　对于并没有向二皇子赵璞呈请安的赵璞夕，赵璞呈自是多有不满，身后的八皇子更是态度显露无疑得“哼”了一声。
　　随着宫门的开启，这些也就被埋没在各位朝官的脚步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