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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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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翠一露面,赵乾永就认出是选秀那日,让赵步光上心的那一位,也是他让王祥福去示意尚宫添上的女子。
已经歇下的都翠被传召来长乐宫,仍然一脸睡意朦胧的迷糊。
看见赵步光时神色轻松了不少,高兴地想与她打招呼,转眼看见澹台素,才彻底清醒过来,给赵乾永和澹台素行礼。
赵步光从身边宫人捧着的盒子里取出玉佩来,对都翠说:“这么晚请采女来,有几件事想问问你,你可知道这块玉的来历?”
都翠茫然地摇头。
赵步光嘴角带笑,指腹摩挲着玉佩,系挂玉佩的鲜红细绳绕在她的小指上。
“这是父皇的随身之物,从前我总是爱玩闹,父皇拗不过我时,想打发我去一旁玩不要打扰他,就赐了不少这种东西给我。只不过如今父皇不在了,这些随身的东西,因为再不可得,变得十分珍贵。”
都翠睁圆着眼,不大明白为什么赵步光要说这个,而且玉佩不是赵步光给了她的吗,怎么会又出现在她这里。都翠摸了摸自己身上,确实玉佩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赵步光又拿回去的。
“你不知道它的来历,对吗?”赵步光笑着问她。
都翠点头。
赵步光转头看向赵乾永,并不理会澹台素忽变的神情:“这位采女才刚进宫,家中父亲是七品官员,年纪也轻,想必没有什么大见识。依我浅见,一个人要是不知道一件东西有多大价值,是不大可能起心盗取的,何况,都进了宫了,哪儿还有地方去换银子呢?这件东西,但凡宫中的侍者,都不大敢收,一出手就会露了馅。多半是在玉阳宫游玩时,我粗心大意落了这东西,也是我与采女的缘分,巧了被她拾了去。”
“永寿的意思是,不罚这隐匿不报之徒了?”澹台素脸色发白地咬牙道。
“不仅不应当罚,我与采女这么有缘,还应当送她一件东西才好。”赵步光想了想,看了一眼翠微,翠微即刻便带着人去取首饰来赠给都翠。
一场风波被化解于无形,都翠收了赵步光的东西之后,赵步光如同亲妹一样抓着赵乾永的胳膊撒娇:“难得有位采女与我投缘,长乐宫附近的明粹宫不错,我想让都翠搬来。不过明粹宫久无人居住,修葺也要一阵,不如先让都翠先来长乐宫陪我住一阵。”
赵步光第一次对赵乾永有所求,还厚着脸皮跟他要人,赵乾永眼底带着一丝笑,很快下旨。
送帝妃二人走时,赵步光还特意促狭撺掇着赵乾永去玉阳宫。澹台素本来火起,这时却也彻底被赵步光弄晕了头。
“这个东西,还是不给你了。”赵步光把玉佩拿在手上晃了晃,与都翠面对面坐着。
都翠“哦”了一声,神色踌躇,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有什么你就说吧。”赵步光让人上了些酸酸甜甜的果脯,各式各样的小吃点心,都翠谨慎小心地看她两眼,赵步光已在吃了,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指点桌上的吃食。
都翠选了颗乌溜溜的梅子。
“那个玉牌,不是你送给我的么?”都翠说,“怎么又回到你这里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下午在玉阳宫时,那个婢女,只有她一个人贴身伺候你?”赵步光问。
“对,姽婳宫里有不少宫人,不过一时间采女太多,都只有一个伺候的婢女。”
“明天我会找人去帮你搬东西,你搬来长乐宫,那个婢女就不用带过来了,我会另给你安排一名宫女贴身服侍。”
都翠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偷走了玉牌?”
“虽然不能肯定,但即使不是她偷走的玉牌,你到了我这里,也不好再用从前的婢女。”赵步光忽然趴到桌上,戏谑地笑道:“见过我皇兄了,怎么样?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都翠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间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
“你喜欢我皇兄吗?”
“不、不……”
“你不喜欢皇兄?那可麻烦了,可你已经是他的嫔妃了啊!”赵步光装模作样地小声叫起来。
“不是,我不知道。”都翠圆脸涨得通红。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儿有不知道之说。要不是亏得有我,贵妃娘娘一发话,不仅你会被赶出宫去,说不定还会牵连你的父亲,丢了乌纱帽也不一定。这么大的恩情,就问你一句话,还不肯实说。”赵步光失望地叹气摇头。
都翠垂着眼睛,嘟囔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没和皇上单独相处过。”
赵步光笑眯眯地问她:“那你想不想和我皇兄单独相处?”
都翠不太明白地歪着头看她,秀眉上扬:“可是姽婳宫的宫女说,现在皇后有孕,皇上很少来后宫了,就是来,也是到娘娘们那里。”她揉着衣服纠结道,“采女比宫女地位高不了多少,皇上又不是个沉迷女色的,乐观估计,可能也要个三五年才能和皇上单独相处吧?”
恨铁不成钢的赵步光狠狠敲了敲她的脑门,都翠嘟着嘴揉自己的头。
“所以你还不赶紧讨好我!”
“你?”都翠怀疑地看着她,恍然大悟地晃了晃头。
赵步光笑点头。
旋即都翠为难地摇头:“除了你给我的那套首饰,我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没有办法悄悄贿赂公公……算了,你还是不要帮我了。”
“……”赵步光恨恨地说,“你还是回去姽婳宫呆着吧,笨成这样,当了妃子也会被人黑下来。”
都翠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为难到底吃芙蓉糕好还是吃枣糕好。
全然没发觉赵步光在打她的主意。
☆☆☆
夜半,夏天的雨来得十分匆促,第一声雷就把赵步光吓醒了。她抱着被子缩在床上,闪电的白光从眼皮上飞掠过去时,她虚虚眯了一下眼睛。
窗纸上映出个人影来。
赵步光立刻翻身坐起,疑心自己看错了,加上又在打雷,也是害怕,她不想起来。
却有叩窗的声音催促她去打开窗户。
窗外站着个羽林卫打扮的侍卫,雨水从他的金银色甲衣上滑落。
是个有张娃娃脸的侍卫,打雷的时候他滑稽地矮身摸了摸自己的头,大概因为是羽林卫,所以一路行来竟没有宫人拦住他。
“属下受人之托,来给殿下传话的。”
赵步光眉毛一动,“受谁之托?”
“属下只负责传话。”娃娃脸笑道,“明日子时,有人在章钰台相候,请公主一定过去。”
一听地方,赵步光大概猜到是赵乾德了,但来的是羽林卫,又让她怀疑难道是闻人皎。
赵步光抱起胳膊:“你连是谁让本宫去都不肯说,还约在子时,本宫是闲得没事干么?大半夜在宫里晃,让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娃娃脸一手按在窗框上,咧嘴笑了:“这就不是属下能管得着的了,属下告辞。”不由分说啪一声关上了窗户。
要不是窗户缝里留下的湿漉漉的雨水,和窗框上五个新鲜的手指印,赵步光简直要怀疑自己做梦了。
次日睿王进宫,宫里为睿王设宴款待,晚上赵乾永要陪着赵乾泱,叔侄二人勾心斗角喝喝酒。
白天翠微安排好都翠住的院子,按照都翠的喜好,布置成南方精巧的小院。赵步光去坐了会儿,却一整日都魂不守舍,昏昏沉沉用了晚饭,就在庭院里坐着。
温暖的金色把天边浸染得透透的,东方天空呈现鲜丽的湛蓝,只消半个时辰,湛蓝就能将暖金拆吃入腹,之后融为夜色,化作和墨汁一样深沉的黑夜。
赵步光连连叹气,趴在桌案上,地上丢着她写坏了的字。
“殿下,已经亥时了,王公公派人来传话说皇上已去了凤栖宫,今晚不会来。”宫人禀道,小心地试探,“殿下可要歇息了?”
亥时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子时,她到底去不去。
就在赵步光犹豫不决时,闪电不给人半点商量余地地掠过天顶。雷声传来,赵步光苦笑道:“看来不歇也得歇了。”她丢开笔,任由宫人伺候她洗浴更衣。
末了,收拾妥当穿着薄薄的纱衣坐在床上,赵步光让朝月退出去,寝殿里就只剩下她了。她的寝殿特别大,大得半夜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像个鬼屋。即使在这里呆了两年,她也还是常常半夜醒来要发愣。
风把窗户吹得啪啪作响,赵步光还没有睡着,水漏已过了子时。
大雨没能带走赵步光心里的闷热感,她挠了挠被汗濡湿的脖子,翻了个身,枕在自己手臂上。
隆隆的雷声乱作了不知道多久,雷声停下,雨水哗哗冲刷过整座宫殿。赵步光坐起身,抱着被子直愣愣地盯着窗户看了半晌,她光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风雨猛烈拍打窗牖,雨水飞溅到赵步光脸上,屋檐下水流湍急地奔流,看得赵步光心惊肉跳。
“朝月!”
赵步光叫来婢女,也不收拾了,着急地让她赶紧拿避雨的衣服出来,匆匆裹上,取过伞盖就往雨里跑。
朝月跟到长乐宫门口,已是夜半,不敢高声呼叫。
赵步光扭头看到她,压抑着声音低喊:“你先回去,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朝月担忧地望着她。
赵步光挥了挥手,跑进雨里。
大雨让夜晚的皇宫变得格外阴森可怖,赵步光跑了一截,鞋子不好穿,老是打滑。索性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心里不住犯嘀咕,章钰台在哪个方向。
好不容易想了起来,赵步光心砰砰直跳,一路狂奔而去。
章钰台依然挂着那两只旧灯笼。
门扉被推开了一条缝,门内黑沉沉的一丝光也没有。
赵步光不确定究竟约她的人来没来,咬着牙走到门口,方一碰到兽头门环,被人一把揽住腰身扛了起来。
“……”那人高大、肩背宽阔、身躯温热,赵步光笑着眨去眼皮上的雨水,被扛得头发晕,捏起拳头就捶他。
赵乾德纹丝不动,由得她捶,他像一只灵活的猿猴,扛着赵步光大步向前,从章钰台戏台底下一个小洞穿过,洞不高,赵乾德要低下头才能通过。
“放我、放我下去!”赵步光喘着气。
“快到了,到了就放你下去。”赵乾德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笑意。
她等了足足两天,他都不露面,要见面挑了这么坏的天气,还装神弄鬼约人来见不得光的地方,赵步光愈发觉得可恨起来,扒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