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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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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偏殿内,反倒不那么好玩了,都是些太监在赌钱。前几次赵步光见到澹台素,都以为她是一个格外严苛的人,至少对嫔妃们,她的态度说不上和善,她有善妒的本性和本钱。但如今玉阳宫几乎日日宴饮,不仅代表澹台素母家雄厚的财力,也笼络了下人们。
皇宫之中,身份低微的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
澹台素以两间偏殿给宫人们取乐,在这里,宫人们可以饮酒作乐,胡天胡地,赌点小钱也无妨。
纵使澹台素平日里打骂宫人,但冲着这点可以得到片刻松懈放纵的好处,下人们从不敢唠叨玉阳宫的坏话。
赵步光看了一圈,是彻底服气了,恹恹打了个哈欠。
之前是表演太好看,之后是被玉阳宫里下人们寻欢作乐的场面惊呆了,又带着都翠在玉阳宫假山后面观景,玩乐一个多时辰,实在累了。
都翠好奇地问赵步光:“我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姐姐也是皇上的妃子吗?”她隐约记得选秀那日,赵步光也在。
“我们主子是陛下的亲妹,永寿公主。”苏合答道。
“你随便叫我永寿或是步光,不必拘礼。”赵步光笑道。
都翠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胆怯,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脸孔有点发红,小心地看了一眼苏合和朝月的方向。
“你们先去别处逛逛。”赵步光对苏合说,牵着都翠上凉亭里坐着了,一泉活水从高处坠落,带起丰沛的水雾,从山下很难看清凉亭里有什么人。
“我皇兄见过你了吗?”赵步光料想都翠想聊的是赵乾永,否则她不必担忧下人的眼光。
都翠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赵步光,“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啊?他脾气好不好?那天选秀我有点头晕,没有看清,天气太热,我有些中暑,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陛下已经走了。”淡淡的眉眼中浮现起局促,“在家时我爹老说我没用,我想、想证明给他看,我没有他说的那么没用。”
赵步光无语了:“宫里有数不清的女人等着皇上宠幸,这样的话你以后再也不要对别人说。”
都翠皱着脸“哦”了一声,认真地问:“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大家不都是一样的,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吗?我们进了宫,后宫的女人都是属于皇上的,他是我们的丈夫,是大家的天,为什么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却不能说出来呢?”
赵步光看了都翠一会儿,忽然忍俊不禁,掐了掐她圆圆的脸,愈发觉得很可爱。
“因为后宫之中,皇上和皇后的身份格外高,大家不能随便议论。比你位份高的人,你都不能随意议论。我告诉你啊,这座皇宫里,就算是石灰刷好的壁头,里面也有眼睛耳朵会长出来,你晚上,仔细去看看,千万不要点灯,它们会被吓着就不出来了。”
都翠听得脖子一缩,“那太吓人了!”
“要是你不想看他们,就把被子蒙得紧一点,不要乱跑,不然要是撞上了别人养的眼睛耳朵,就更吓人了!他们会跟着你,跑到你的屋子里,你的屋子里就全是眼睛耳朵,你一下床,说不得就踩了谁的眼睛耳朵!”赵步光含着笑说。
都翠只有十五岁,出身低微,起初是当了真,但听到这里也知道赵步光在戏弄她,忍不住捶了她两下。
赵步光歪着身子靠着阑干,威胁道:“你再打我我可叫人来了。”
都翠立刻停了手。
赵步光不放过时机立刻扑过去挠她,直闹得都翠满面通红弯着腰缩着身求饶才肯放过她。
这时苏合出现在亭子外面,向赵步光禀奏说贵妃在寻她了。赵步光应了声,让都翠坐直身,给她理了理头发,拔出发簪重新插过。又让她也给自己理整齐,才携着手从假山上下去。都翠一跳一跳的,很是活泼。
赵步光索性带着她一起,去主殿见澹台素。
澹台素在自己寝殿见她们,本来给赵步光准备了一件礼物,是一套璀璨异常的蓝宝石佩饰,包括头饰、项链、耳环、手链和足链。但看赵步光还带着别人,就先收了起来。
“原来是个采女。”澹台素眉毛动了动,让宫人将准备好的礼物带了下去。
“娘娘找永寿来,可是有事?”赵步光行礼之后,问澹台素。
都翠被澹台素看得有点局促不安,澹台素移开眼,看向赵步光,片刻后才弯起艳丽的嘴角,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回宫之后,我一直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会话,倒不是我不疼你,只不过皇后那里三天两头请你过去用饭,又让闻人小公子陪着你玩闹。你也知道,我是远嫁而来,在宫里没有什么体己的姐妹,更没有兄弟姐妹,有时候想起故土,也禁不住暗自垂泪。要不是你皇兄对我尚有三分疼宠,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澹台素全当都翠不存在,拉着赵步光往内室走去,都翠也不敢跟上去,外间一个下人都没有,她只得低头站着。虽然都翠没什么看人的本事,却也知道,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不搭理你,便是看不上你。进宫之后,她常常遇到这样的窘境,也不是很在意,相反,当澹台素带着赵步光入内,她很是松了一口气,定下神来等待。
澹台素坐定之后,才吩咐人去取给赵步光的礼。
赵步光拿起一支头钗对着脑袋比划了比划,笑嘻嘻地说:“我又不像娘娘,要打扮给皇兄看,这给了我,平白糟蹋了东西。”
澹台素合上盖子,让苏合收了去。
“那谢谢娘娘了。”
澹台素向外看了一眼,对赵步光说:“外面这位,没记错是此次选的秀女?”
赵步光点了点头:“她年纪很小,我看她找不着地方玩闹,宫人也不太上心,就带着一块玩了会儿。”
“宫人不好好照顾主子,就该罚!”澹台素道。
“别、别,娘娘执掌凤印,威严自然不可冒犯,但她一个小小采女,还需要宫人照拂。咱们这里罚了,上哪儿去找人照看她呢?”
澹台素问:“你很喜欢这个采女?”
“只是看她年纪小,当妹子看待罢了。”赵步光说。
“那不如让她当个女史或是去尚宫局谋个差事,要留在你身边陪伴也不是难事。”
“这可不成,将来我嫁了人,总不能带着她一块儿嫁人。”
“影都还没有的事情,就满嘴嫁人嫁人的了,你该不会真看得上朱家小子吧?”澹台素身份尊贵,极少将人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赵步光的亲事不会差,再次,也要是定国公家的公子,甚至还动过心思,让她舅舅物色一门东夷贵族,这样永寿嫁过去,东夷与大秦的关系更为巩固。
赵步光低着头不说话了。
澹台素冷眼看着,眼底没有一点笑意,红唇却弯着,笑道:“才说你一句,就害羞了,行,你要是有这心思,嫂嫂说不得趁着还在其位,向你皇兄多说说。”
赵步光惊喜地看着澹台素,抓着她的衣袖摇了摇,“多谢皇嫂!”
赵步光出去时,都翠仍在,索性她叫她一起,上长乐宫坐坐。
谁知一出去,就碰上了都翠的婢女,那婢女忙向赵步光行礼,赵步光看了她一眼,让都翠过去。
“你们主子贪玩,该多看着点,否则真要让她迷路走错地方就不好了。”
婢女吓得满头冷汗,急忙称是。
赵步光与都翠告别,带着婢女回长乐宫。
都翠不是很明白地看着自己的婢女,婢女手脚发软地起身,恭敬地给都翠行礼,请她回宫。都翠哦了声,虽还有点想看玉阳宫晚上的表演,却没多说什么,跟着婢女回姽婳宫了。
☆☆☆
回到长乐宫,赵步光让人把首饰好好收起来,去了钗环,用完饭就觉得累。
一早起来她就在等赵乾德来看她,这会儿已入夜,窗外全黑了。赵步光靠在窗户边,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赵步光摸了摸腕子上的镯子,忽然变了脸,抬手就想砸。落下时却又舍不得,收了力道,用左手轻轻抚摸,玉石光滑而温润,像无声的慰藉。
赵步光想着这是赵乾德的母亲给他的,又想到那个可怜的妃子,竟然不仅不怪赵乾德,还有些心疼起他来。
就在赵步光想要歇息时,外面忽然吵吵嚷嚷传来声音。
侍者禀奏道:“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赵步光眼睑一跳,觉得似乎有事发生,顾不得细想,让宫人将皇帝和贵妃带到正殿,宫人立刻为她梳头更衣。
赵步光赶到时,澹台素正服侍赵乾永用茶。见她来了,笑着起来招呼。
“永寿快入座。”
赵步光匆匆向赵乾永行礼,狐疑地坐在一边,澹台素指挥宫人捧茶给她,倒像她做得了长乐宫的主。
“今日永寿去我那里小聚,向我说是不小心弄丢了一枚玉佩,若是寻常物件也就罢了,不过,此物乃先帝的随身之物,我想着要是有人拾了去倒也无妨,叫交出来便是。于是派我宫里的番红去各宫传话。可愣是寻不着,于是我只好下旨,让人先从品级低一些的嫔妃所住的宫中去搜。”
赵步光看了一眼苏合。
苏合低垂着眉。
赵步光心里一计较,大概就明白过来。即使她心里知道澹台素纯属瞎掰,这时也不能直接驳了她的面子,澹台素也是笃定她不会为了区区个采女,在赵乾永面前闹得难看。
赵步光喝了口茶,没说话。
赵乾永问:“丢失的玉佩找到了吗?”
澹台素笑了笑:“找着了,要是不找回来,可要算我这个嫂嫂当得不好。”一名年纪较长的宫女捧上盘来,正放着赵步光赠给都翠的玉佩。
“永寿看看,这是不是先帝那枚卍字福寿玉牌。”
赵步光哪儿知道是不是,只不过随便掂了掂。
看赵步光不说话,澹台素自是以为赵步光不会再为那采女辩半句了,朝赵乾永道:“陛下,闻人姐姐如今有孕在身,后宫难免有些人欺臣妾年纪轻,管不好事,这种见财眼开偷鸡摸狗的事情,今日不过偷一玉牌,将来指不定要偷什么,闹出不光彩的事情来,岂非要让人说臣妾失职不察?”
赵乾永看着赵步光,指腹贴着茶杯,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皇妹以为呢?”
澹台素翘着嘴笑容明艳,眼底已泛起春风得意。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才收了她的礼,能怎么以为?就在澹台素等着听赵步光的附和,杀鸡儆猴的建议已在舌尖准备好等着向赵乾永谏言。
赵步光握着玉牌,叹了口气:“小妹不慎遗失父皇之物,要是有过错,也是从我这儿开始的。不过,既然是个采女那儿搜出来的,不知道是哪一位采女?小妹以为,应当传她过来,当面对质,否则误会了倒不好。再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要是冤枉了无辜的人,不仅无法立威,反而使得人人自危,失了后宫和乐的本旨。嫂嫂说,是不是?”
赵步光眉毛微微扬起,随意让下人收起玉佩,坦然地望向澹台素。
既然澹台素以为她对那位采女太好,不想让赵乾永留意到都翠,谭小真毛病不多,但最烦小肚鸡肠的算计。被赵乾永阴了也罢了,毕竟那是皇帝,被赵乾泱阴了也算了,毕竟赵乾泱老奸巨猾,被个争风吃醋的妃子利用,她要是开了头,下次澹台素再想用起她来,岂不是顺手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