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张云

3、夜谈

　　第三章

　　烛影摇动
　　殷颐芸手中拿着书，可是思绪却悄悄走远了。烛影将她的影子打在了墙上，似乎从影中就能感受到她忐忑却又凌乱的思绪。紫竹在旁边静静地打着扇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朦胧。

　　这一天，真是太长了。
　　殷颐芸回想着一天的经历，顿时感到由衷的疲惫。本以为车祸不死，又穿越到大贵之家，谁曾想竟如此胆战心惊，只是前路漫漫，由不得自己不走下去。

　　“小姐，夫人来了。”殷颐芸的思绪被紫丹的话音打断，整理好心情，起身迎上去。

　　“娘，您来了。”殷夫人笑着打断了殷颐芸的话，“芸儿，娘看你脸色好了很多，可还难受？”看着殷夫人慈爱的眼神，殷颐芸挽着殷夫人的手臂“娘，女儿没有事，您别担心。
　　”
　　“那就好，咱娘俩说说心里话。紫丹、紫竹你们先下去吧。”殷夫人朝着两个丫头说道。

　　“是，夫人。”门合上了，殷颐芸知道，今天的重头戏也来了。早上，殷丞相就说有些话会对她说的，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殷夫人拉着殷颐芸的手坐在床边，语重心长道：“芸儿，哎，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当年，娘早有婚约，对方是青州刺史的儿子，也在青山书院学习，你外祖就是看他有学识，人又温文尔雅，这才有结亲的想法。可是，后来他父亲得罪了先帝，你祖父知道即便他本人是良配，可是也不能同他结亲，更何况你外祖还是帝师，若想保住全家，就必须舍弃这门亲事。娘当年不敢也不愿反对你外祖的意见，更重要的是，你外祖母对我说‘若执意想嫁他，就必须同家族断绝关系’，娘不敢，没有勇气放弃家族。我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能够安身立命，靠的全是娘家。现在想想，虽然和你父亲没有什么誓死不渝的爱情，可是至少娘可以让自己的子女过得好一点，如果当年选择了那个人，娘的儿子只能在土里刨食，女儿只能嫁为村妇。就是单单为儿女计，娘都从来不后悔放弃这段感情的。”

　　伴随着昏黄摇动的烛光，殷夫人的话深深地印在了殷颐芸的心里。是的，全天下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能够幸福，只是他们的想法可能有时同子女的想法不同。子女想着感情为先，而父母想着子女的安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他们可能目的并不仅仅那么单纯，至少爱子女的心是相同的。殷颐芸想，以后我就就不仅仅是张云了，更是殷颐芸，要替殷颐芸做个好女儿。

　　“娘，让您担心了，我知道了，只是我怕我做不好皇后。”殷颐芸趴在殷夫人的怀里，拽着殷夫人的袖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还撒娇了。”殷夫人轻抚女儿光滑柔顺的长发，笑道“孩子，你要记住，殷家就是你的后盾，也是你在后宫的屏障。母后皇太后会帮你，也会教你的，只是你要学会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人心，剩下的就靠你自己领悟了。”殷夫人望着女儿，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夜深了，芸儿好好休息，娘回去了。”殷夫人看着女儿秀气纯真的面庞，直起身，“不用送了，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殷颐芸送殷夫人出门“娘，晚安。”目光一直跟着殷夫人离去的背影，想了很多。

　　“小姐，该沐浴了。”紫竹领着一群老婆子，抬着澡盆进了房间。

　　“都退下吧。”紫竹伺候殷颐芸沐浴，“小姐，您今天很沉默，是心情不好吗？”心思细腻的紫竹的问话让殷颐芸蓦然一惊，忙道“就是感到很茫然，有些累。”

　　“小姐，我懂，不过您很快就是皇后娘娘了，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紫竹安慰着殷颐芸，似乎殷颐芸的回答十分符合她的性格，殷颐芸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感到这偌大的丞相府，就算一个小丫头都十分聪慧，真是不可掉以轻心。

　　夜深了，殷颐芸躺在古韵十足的雕花木床上，四周挂着淡粉的轻纱，四角竖起的木桩上雕有精美的图案，单单这闺阁中的床就如此精致气派，更何况这美轮美奂的嫡女闺房了。只是这一派奢侈华丽的景色却没有给殷颐芸带来任何乐趣，相反有的仅是对于未来的茫然无措和无计可施。从未接受过任何古代贵族小姐教育的现代女孩，从来不懂得任何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单纯少女，面对即将进入全天下最尊贵，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后宫，究竟该何去何从。张云就在这思索中度过了异世的第一天。

　　当夜
　　慈宁宫

　　太监和宫女低着头，望着鞋尖，行走之中毫无声响，一举一动好似一个人，让人感到规矩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他们的行动之中。

　　而在慈宁宫的深处，一人端坐在大殿的书桌旁，身穿红色高襟宽袖外袍，缀以阴红云朵绣纹，配以暗墨色的荧光丝线绣成的凤凰，一举一动，凤凰仿佛翩翩起舞。乌黑的秀发用玉质的流纹簪挽起，左手把玩着一枚印章，右手则握着一张开封的书信，沉默不语。

　　“娘娘，今儿殷老太太入宫，您怎么看起来不高兴？”身着水蓝色宫服，头上仅有一条淡蓝色的玉带装饰，袖间几朵兰花的宫女挑着烛芯，对着无声的太后道。

　　“莫寻，你跟着哀家有二十年了吧。”太后抬眼看着眼前的大宫女，放下手中的书信，抬手扶额。
　　“娘娘，有二十一年了。”莫寻将蜡烛归置好，“时间过得太快了。”

　　“是啊，二十多年前，我们还是个孩子，只想着什么英雄美人，佳人才子，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太后娘娘。”太后自嘲地笑了一下，“莫寻，今日母亲入宫，商议芸儿的事，我不知道让她进宫是不是错。”

　　“娘娘，这都是命，谁也逃不过。您不是常说，一切自有定数吗？更何况颐芸小姐入宫，对您来说是极大的助力，娘娘，您多想了。”莫寻冷静客观的陈述让太后不禁失笑，“没错，是我多想了，今日母亲进宫，让我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想芸儿一样，在他人的决定和自己的无可奈何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是，就像你说的，这就是芸儿该走的路，她注定母仪天下。”
　　太后说着不禁一乐，“莫寻，说不定芸儿现在正像我当年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呢？”

　　“娘娘，您也早些安置吧，明日还要同圣母皇太后安排皇上大婚事宜。”莫寻归拢着摆在桌子上的书信，扶着太后起身，“是，早些睡，不然明日我们的皇上又说些‘母后没休息好，是儿臣的过错’这样的话了。”

　　“是皇上孝顺娘娘。”莫寻打断了太后的话，伺候太后梳洗罢，“娘娘，今夜……”
　　“今夜不用人伺候了。”太后合上眼，“都下去吧，哀家累了。”
　　“是。”

　　殷丞相府
　　丞相夫人房间

　　“夫人，你回来了。”殷丞相一身便服，双目炯炯有神，手中握着一卷《兵法》，并未抬头。
　　“老爷，我都对芸儿说了。只是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对芸儿隐瞒。”殷夫人走到书桌旁，为殷丞相倒了一杯茶。

　　“我想过了，芸儿个性天真纯善，虽然性格内向，但是极其讨人喜欢，只是这性格不适合在宫廷生活。”殷丞相喝了口茶，抬头看向殷夫人。

　　“是啊，老爷，我实在担心芸儿在后宫该如何生活，虽说有母后皇太后照顾。”殷夫人的话音还未落，就被殷丞相打断了。

　　“你错了，母后皇太后是不会帮芸儿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殷丞相不耐烦地打断了殷夫人的话。

　　“老爷，这是何意？”殷夫人心惊，难道老爷是让芸儿自己应对宫中那些事端吗？
　　“我同母后皇太后商议过，若想真正在宫中立足，就只能自己想清楚，别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若芸儿不能在宫中吸取教训，不能分辨忠奸善恶，那就……。”

　　殷夫人失态道“那就让她自生自灭？”

　　“我殷家需要的是能给殷家带来新的辉煌的皇后甚至太后，而不是只能靠着殷家权势在宫廷毫无作为的废物。女儿，要好好教，不过要提醒你，如果芸儿做不到，殷家还有其他女儿。今夜，我去张姨娘那儿。”殷丞相毫无留恋的踏出了房门，留下的只是开门关门时的阵阵冷风。

　　冷风吹过，吹散了桌上的书页，也吹冷了殷夫人的心。
　　殷夫人坐在床边，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虽然劝住了女儿，也看似劝住了自己，可是对女儿未说的话却是，他的夫君给她的只是人前的尊重，少了的却是女人心中最看重的感情。而没有宠爱的女人，就要抓紧权势。她想，是不是她的女儿也要步她的后尘了？

　　不过，她仍会告诉女儿在宫廷如何生活，把她这些年在府中的经验都告诉女儿，即使女儿现在不理解，不会用，也总有用得上的一天，只因女儿将来的生活会比她在这个冷血无情的府中的生活更加残酷。不论如何，她和她的女儿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