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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2 Run aw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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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进入了工作模式。
之前婉拒我们邀请的某位议员为了遮掩桃色新闻带来的负面影响,下午三点突然出现在学园祭现场。迹部前辈联络美术部把之前为校长准备的巨幅广告画稍作修改,挂在教学楼上作为礼物送给议员,顺带拖延他前往小剧场演讲的时间。
我根据副会长的指示和话剧社协调,在不更换布景的状况下说服议员在演员谢幕时登台演讲,最后成功的把演讲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以内。
跟随议员进入学园的大批媒体记者围着临时举办的画像捐赠式上的理事长秘书和议员拍照(理事长本人不在国内),其他成员充当观众噼噼啪啪的鼓掌,话剧社包揽了音效和崇拜议员的学生的角色。
以巨幅广告画为背景,迷恋酒吧女招待的议员露出草食动物般柔弱的笑容,和身旁目光锐利、高傲且极富攻击性的副会长形成鲜明对比,一时间令人疑惑究竟是谁为谁助选。
送走议员,我和副会长回到鹰馆,此时为了准备晚上的舞会,鹰馆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厚重的大门大大的敞开,两边各被一把椅子挡住,阻止门自动合上。胸前佩戴玫瑰花饰的学生会成员进进出出,紧张的布置着会场。早上还光溜溜的地板被铺上了米色的地毯,七张圆桌以三四的阵型摆设,桌布是镶了蕾丝边的纯白棉布,每桌中央摆着一个玻璃瓶,装着一束以百合为主的花束。
“好漂亮!”我感叹道。我以为以会长以往的作风,会把舞会的风格搞成粉粉少女风,目之所及皆是粉色的桃心等等,再辅以嘉年华般夸张的助兴表演让大家度过一个热情难忘的夜晚。就目前而言,舞会走的是清纯可爱风,厅内若有若无的花香衬托出少女初恋时那轻微的不安与甜蜜。
太棒了。
副会长扫了一眼大厅里忙碌的众人,一言不发的走上楼。
“那个,虽然会长的设计非常的新颖……”见他脸色不好,我急忙恭维:“但如果是副会长您的话,一定会——”
“这本来就是我的方案。”他冷冰冰的打断我,站在高我两级的楼梯上转过身。“只是暂时让给她罢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硬着头皮迎上副会长冰刀一样的视线:“我、我就说这种充满隐喻与立体感官的设计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出自您之手……”
所以拜托您开心一点,别板着脸呀!
“哼,”副会长一脸“你够了”的表情,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快的敲出一段节奏。“本大爷可不会因为把方案让给别人这种事丧气,不过是因为没能达成目标有点不爽而已。”说完转身上楼,我立刻跟上去,没想到他猛地又转过来,害我差点一头撞上去。
“你喜欢这种风格?”他偏偏头,挑起眉毛问道。
“当、当然!这种仿若晨曦中沾满露水的花朵的风格是我的最爱!所有人都会喜欢的!”我两手交握在胸前,搜索出脑中所有相关的赞美词表述自己的崇拜之情。然而副会长不为所动,继续问我:
“那晚上的舞会你会参加吗?”
“这个我当然——”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但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副会长敲了一下。
“你不会想参加的。”他冷淡的下结论,敲了我额头的手指移动到我的脸颊和下巴,最后点在鼻尖:“我、不、想、参、加,都写在脸上了。”
这几个字把我拉回冰窟。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为了迎接舞会,二楼的会议室变成了备餐室,而学生会的办公室则成了staff更衣室。走进办公室,右手墙边是两排活动型衣架,上面挂满了礼服,为没准备舞会服装的客人提供衣服,相配套的还有鞋子和化妆服务。长崎带着营业额第一的金字招牌和女仆团做着换装准备,二年级的牛郎俱乐部也被临时征召做侍应生。今天为了争夺营业额第一的位置,互相厮杀了一整天的男女们用话剧社的背景板隔开彼此。
原本宽敞的办公室被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了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往会长室。一路上我看到长崎向穴户前辈炫耀自己的女仆团,后者是牛郎俱乐部的经理,被后辈挑衅后一怒之下抓过店内业绩第一、正脱下闪闪西装的忍足前辈,推到洋洋得意的长崎面前放狠话。被夹在中间衣服脱到一半露了半个肩膀又没戴眼镜的忍足前辈连连摆手灭火,随即被前来支援长崎的女仆团包围起来上下其手。
“请等一下!冷静一点,亮!喂,这位小姐,这里不可以随便摸——请别再吵了,啊我的领带!”
驻足观赏了一阵被围攻的忍足前辈,副会长评价道:“这家伙是在讲单口相声吗?”
越过女仆团的头顶,忍足前辈看到了我们两个,颇为无奈的冲我们挥挥手,身旁穴户前辈和长崎还在用语言和眼神厮杀。
我尽量表现出积极乐观的样子冲他招手,希望他没听到副会长刚才那句吐槽。
穿过因为舞会到来而兴奋不已的人群,嗅着化妆品、香水和鲜花混杂起来的甜腻香味,我和副会长来到会长室门口。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把我从刚才甜甜的梦幻中抽离。
这才是我所在、所面对的现实。
回到会长室,我摘下玫瑰胸花收到包里,副会长则径直走到沙发旁:“你的沙发借我睡一会儿。”说完脱下外套就躺下,两条长腿挂在扶手上,右胳膊搭在额头上,一副很累的样子。
我把窗户留了一条缝,然后拉上窗帘。秋天的傍晚有些冷,考虑到这一点我拿起副会长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想给他盖上,不想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您不是睡了吗……
把这句话忍了回去,我暂停动作呆看着他。
“你在干嘛?”
我抓抓裙摆,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他的关心之情,紧张之下脱口而出:“我……那个,想问前辈你需不需要膝枕……”
啊,好想咬死自己……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副会长眉头微蹙,像是没听懂。我连连摇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您别介意,请继续休息吧!”
“啊,”他重新躺回沙发,顿了顿发出指示:“给我把你的那个抱枕和被子拿过来。”
“今天有点冷呢,”我殷勤的奉上抱枕和被子,跪坐在地板上请示道:“需要为您准备今晚舞会的致辞吗?我可以给您写在手卡上,这样您就能多休息一会儿……”
“那种东西不需要刻意准备。”把抱枕压在脑袋下,副会长一脸不屑。“你的游戏机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自己找出来玩去。”
“是……”
我找出游戏机和耳机,接上电源,等待游戏加载的空当,听到身后迹部前辈的呼吸变沉,像是睡着了。
不想参加舞会吗?想起迹部前辈下的结论,我不禁问自己。
想吗?如果是昨天这时候问我这个问题,答案毫无疑问是“想”。满怀着第二天向凤告白的勇气和告白成功的幻想,以及从迹部前辈那里看来的为胜利者准备的十二层玫瑰蛋糕的照片,胸口冒出一个个粉色的泡泡。
现在回过头去看,都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自信。
告白就一定会被接受吗?
这个问题我从未问我自己,也从未认真的考虑过。
如果不被接受,那该怎么办?如果被拒绝后凤跟我绝交,那又该怎么办?
完全没有想过,因为害怕做失败的假设。
对我来说恋爱和解数学题一样,通往正确结果的路很狭窄,路径很少,屈指可数;和解数学题不一样的是,恋爱不能一眼看出结果,而且没有特定的解,也很难把解归纳为方程。
面对一道数学题,我能够很快看出解法,最不济也知道解题的方向,判断出是否有解,没有奇迹与任何的不确定。
恋爱则相反,它就是一个混沌的体系,我把赌注压在其中的一个可能性上。
然后失败了。
或许是我的性格不够开朗的缘故。
调出存档,我进入游戏界面,选择今天使用的武器。
我和凤从幼教部起就认识,他是热心开朗的王子殿下,而我是个成天沉迷于数学的怪人。
某天下午,放学后的王子殿下偶然发现同班的怪人趴在琴房的地上写数学题,于是上前和她打了招呼。
“你在做什么啊?”王子殿下好奇的问。
“啊?”怪人茫然的抬头看着他。
“能让我看看吗?这个——”王子殿下跪在地上探过头,温柔且亲切的问道。怪人点点头,抓起地上的稿纸递给他。
“……完全看不懂啊。”王子殿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是积分号。”
“咦?那是什么?”
“微积分运算的符号,用这个式子可以求这个函数在这个区间的面积。”
“听起来很厉害,能教教我吗?”王子殿下诚恳的请求道。
怪人想了想,点点头。
王子露出太阳般热情的笑容,开心的握住怪人抓着铅笔的手,怀里的琴谱落在稿纸上。
白速龙王逃到了另一张地图,我收回刀追过去,跑到一半发现血槽快空了,就停下来补充回复药。
王子殿下把怪人拉入自己七彩缤纷的世界,像老师一样教怪人如何与人相处,如何交朋友,如何热心的帮助他人。
连接两人的是帮助与被帮助的单向关系。
怪人越接近正常人,王子殿下就越少的关注她。
在最远的地图上我找到了正呼呼大睡的白速龙王,几个连击技杀死了它,剥下皮拆下骨,返回自己的家。
就好像习得了狩猎的技能就很少回训练所一样,接近正常人的怪人和王子殿下的关系也日趋平淡。
完全一样嘛!
卖掉战利品,我叹了口气。作为猎人的我时不时的还需要回到训练所磨练一番,但对于训练所的老师来说,我只是众多毕业生中的一个。
仅此而已。
他从未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唯有加倍努力,但找不到方向。方向应该很小很明确才对,因为在我心里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啊。
但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退出游戏,拔掉电源,摘下耳机,在早已漆黑一片的会长室里呆坐着。空气中飘着一缕有些沉郁清冽的香味,冷冰冰的又很踏实,在黑暗中静默的逡巡着,落在我的脸上、衣服上。
我很喜欢副会长身上的这股味道,没有花香那么迷幻,比工业多一份人情味,冷静理智,令我可以保持清醒、认清现实,却不会过于冰冷。
仿佛沉寂的旷野中只有我们两人般,这个房间成为我可以躲避的堡垒。然而很快,隔着几个门板传来楼下嘈杂的人生,脚步声由远及近,空气的热度渐渐上升。
如果这座堡垒被攻破——我站起身理理裙子,拿起手机走到办公桌后面,跪在地板上。如果被攻破,没出息的我就只能逃跑,逃到下一个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我一个的地方。
就像小时候躲在放学后无人的琴房里解题一样。
安静的,没有声响的,仿佛不存在般的我。
楼下传来嬉笑声,音响播放着欢快的爵士乐。身着黑色工作装的服务生推开鹰馆厚重的大门,笔挺的立在门口,朗声向宾客致以热情的欢迎与诚挚的祝贺。手腕上绑着玫瑰的十二个女生挽着男友穿过花型拱门,脸上洋溢着浅粉色的甜蜜笑容。
顺着墙根我摸到了暗道的按钮,探身掀起那块地砖,打开手机的LED灯钻了进去。踩到第一节梯子的踏板时,我重新问了一遍自己。
想参加舞会吗?
不想。我对自己回答道,从来就不想。
合上入口处的地砖,浸入比刚才更深的黑暗中,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不想去,不想看,不想听,只想不被人发现的逃跑。
以前是无人的琴房,现在是会长室,都一样。
我的世界永远那么狭窄。
也只有在狭窄的地方才能令我感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