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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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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体正在死去。温度和力量在四肢涣散开,奔腾的血液逐渐平息下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心脏微弱跳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意识依然清楚,合着眼,的场便知晓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于这个房间,刻意压低声音,议论着下一任家主的人选。部下们试图询问现任家主的意见,的场保持着沉默。他思维敏捷,也还有力气说话,他不过是累了,从接任以来第一次任性了一回,轻飘飘地把难题抛给了众人,下一任家主是谁都好,那群人总不会吃亏的。
的场装作陷入昏迷的样子,闭目静息。
温柔的黑暗抚上他的眼,隐秘的气息将他包围,嘈杂稀薄成来自远方的回音,虽然灵魂且还占据着身体,但灵魂和身体开始缓慢分离,身体上的痛苦似乎变成了与己无关的事情,好像电线杆上的标号,没有人关心它是第多少号。
如同溺水之人,的场沉沉浸入其中。
他听见水在流淌,激流撞击上石块,发出哗哗的声音,大概石块很多,浪声越来越大,水流正朝着这个方向袭来,而下一秒,暗色撤去,一片明亮,豁然开朗。
他回到了以前常去的河畔。远处,半轮红日隐入黢黑的树林里,乌鸦嘶哑着嗓子飞回巢穴,金灿灿的河面上倒映着夕阳摇摇晃晃的影子。
周一,还是个高中生的名取周一躺在草坡上。
喷涌而出的血染红了制服衬衫,满是泥污的手勉强掩住巨大的伤口,不断汩汩喷出的血液和尘土混合,原本白皙修长的手变得可怖。夏目手忙脚乱地止血,周一无视疼痛,安详地任由夏目处理伤口。
“夏目,”他轻轻抬起头,微风牵起发丝,天际的霞光映红了两颊,他温和地揉揉夏目的头发,“如果是夏目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我放弃了的那条路,大家放弃了的那条路。”气若游丝,淡淡笑着。
的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一会儿,转身走开。
目光触及之处,黑发少年沿河信步走着,偶尔停步欣赏景色,全然没有注意到草坡上发生的一切,除此之外,他漠然地直视前方。也许他已经放弃了举头遥望圣洁天空的权利。
那是过去的的场静司。
不,是两个的场静司。
黑发少年的后面跟着一个更小一些的的场静司,细弱的胳膊,细弱的腿,气喘吁吁地奋力追赶着前面的背影,因为年幼,他始终追赶不上,前面的人也未回头或者驻足等待,但他没有停歇,直到尖利的石子将他绊倒,划破膝盖,鲜血渗了出来。他咬咬牙,继续站起奔跑,第二次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又站了起来,第三次,第四次……无论如何,他都追不上。黑发少年单单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
最终他抱膝蜷缩,哀哀地抽泣。黑黢黢的影子被拉得好长,低低的哭声消弭在傍晚河畔的寒风里,沐浴着余晖的草丛随风泛起波浪。
那年河边,眼神清澈的单纯少年名取周一有一个简单的愿望——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数年前的某时某地,另一少年也曾有过同样的愿望。
我们都曾想要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然后兜兜转转,匆匆流逝,赤诚的真挚被岁月割开,我们听见窸窸窣窣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铺满一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