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南殃往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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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在那处秘密的泉眼里长久地闭关。大地公主过去对我十分喜爱，因此在离开之前，曾遗留了一些宝物给我，只可惜当时我以为修炼无用，便一直弃置着，直到今时今日，才想起要去把它们找到。
真没想到，它们竟会对现在的我如此重要。
之后的十年里，我以大地公主留下的灵物为凭依，夜以继日地修炼，一路所向披靡，击倒了所有妄图通过挑战，战胜大祭司的同族。于是最后，便只剩下我与他站在那建造于远古时期的祭台上，于沉默中相望。
“南殃，”大祭司叫唤我的名字，语气和我幼年时一般无二，还是那么低柔，我却再也不会因此感到一丝一毫的暖意上涌，“你的气息变了，你的心也变了，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了，亦不再是受无私博爱的地母宠爱的圣女了。”
“那么你就杀了我吧，”我轻轻说道，“就像...十年前，你杀死过去的我那样。”
他大约确实是想除掉我的吧，如此叛逆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乖顺女孩了，已经不利于他的统治了，现在的我就像是一颗毒瘤，必须要被剪除的毒瘤。
呐，就算人已经到了暮年，垂垂老矣，但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会毅然地去动手术的吧，就算期间会流再多的血，也无所谓。
可我毕竟是修炼了传承自大地公主的正统法门的人，或许我真的生来便是受地母宠爱之人，而我的敌人却已经老了，皱纹布满了他的脸庞，皮肤上亦堆积满风霜。我已经有将近十年未曾见到他了，在这之前，我从未意识到他竟已这般老了，可是这件事对现在的我来讲一点都不重要，我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软弱，更不会再有任何怜悯。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大祭司脸上的神情，当我将袖中的利刃刺入他的胸膛时，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我至今不能明白的微笑。
他没有来得及对我说出任何一句话便死了，这事情发生得理所应当，因为我在锋刃上涂抹了剧毒，见血封喉。
我拾起他掉在地上的乌木杖，在握住权力与力量的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疲惫，好像一日之间，整个世界上的所有疲倦，都背负到了我身上。
可是我已经不会再流泪了，我现在是新的大祭司了，我要去找阿洛，找到我的阿洛，然后我们就又能在一起生活了。
当时的我还是太过年轻，根本不曾想到，连大地公主都求而不得的东西...我又...如何能够真正地握在手中呢。
当我在无数散发着臭气的尸傀间找到阿洛的时候，我忍不住冲上前去抱住了他。可是他是阿洛，却也不是。他的身体没有丝毫温度，僵硬得可怕，即便我环抱住了他，低声地对他诉说着我能想到的最为温柔的情话，他也依旧是那般模样，和其它的许多尸傀一样，面容呆滞地望着我，好像看向的不是我，而是一节木头，或是一块石头。
我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如同他躯壳里那颗不会跳动的心一样，从如火的朝阳，化为了难以融化的冰。
也许在开始修炼大地公主留下的秘法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蛇，一只冷血动物。
可是不要紧，就算他不是阿洛，也还是会陪在我身边的。
那一个月里，我住入了神殿之中那个原本属于大祭司的房间，在那里，我翻阅了所有的经书，希望能从里面得到挽救阿洛的只字片言。终于，我在一块斑驳的兽骨上，发现了些许线索。
“修成尸妖，方能唤醒神魂，重开灵智。”
原来是这样，那么要如何才能修成尸妖呢？原来...是要以上千人的血肉为祭献。
那一瞬间我应当是有些慌乱的吧？把骨片飞快地藏好之后，于精神恍惚之间，我竟错觉阿洛就在我身边，目光如炬地望着我，似乎在等着我做出选择，实际上他也确实在那里，只不过面容呆滞，与一具傀儡无异。
可是这一次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呢？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为了找到一线希望，然后将它紧握在手中么？
就算这希望只有一丝，就算要因而悖逆青天，我也要将他夺回我身边。
我的族人，或许现在应该称他们为我的子民了，他们的生活与以往一般无二，因为谁掌权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是无所谓的，他们所要做的，就只是服从而已。
我可真恨他们，恨那一张张冷漠而又麻木的脸。
我日复一日地修炼，于阴暗处，于冷泉中，默默静修，手里拿着的是大地公主留下的一卷残篇，那是一本讲述如何控制那座笼罩村寨的远古法阵的秘籍。我天赋有限，尝试多次也未曾成功，却因此勾连了尘封于地底的一丝魔气，从而走上了修魔之路。
我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充盈的力量本该让我自己都害怕，我却忍不住笑了，因为我越强大，阿洛复活的希望也就越大。
可是我太急功近利了，用那种魔气催生修为是要支付代价的，这代价就是...
我老了，在一月之间衰老了至少十年。
皱纹在不知不觉间爬满了我的脸，我突然感到害怕了，我虽然正在变强，但我好像...已经没有足够的寿元去等待阿洛的归来了。
我作为圣女，却修行邪术，终于为整个部族带来了不幸，或者这就是我的报复，想要他们也感受一下这么多年来我独自一人默默品尝着的痛苦。于是我将我的痛苦逐渐炮制，酿成了一碗毒酒。我站在祭台之上，面不改色地告诉大家，为了能够更好地侍奉仁慈的地母，我决定招募许多许多年轻貌美的少女，让她们也成为祭司，与我共事。
她们最终一个也没能走出我的神殿，她们中的很多人倒下的时候脸上都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似是没有想到，我身为圣女，身为大祭司，竟会在神殿之中做下这种事。
我蹲在潭边清洗着染透鲜血的匕首的时候，阿洛就站在我身后望着我，始终保持缄默，如同一块石碑，而不是一具尸傀。
“放心吧，阿洛，我很快就会帮你找回记忆的。”我对他一笑，脸上的皱纹也随之颤抖，于是我的心微微一痛。
我忽然明白过来，即便我杀再多的人，做再多的事，我们也再难回到从前了，我已经不是那个阿洛喜欢的善良女孩了，就算他能够活过来，我们也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幸福的生活了。
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我出奇地没有哭，只是静默地坐在月光下。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虽然早知道我们可能不会再有以后，却还是轻轻地搂住了他。
那夜我终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我死之前，阿洛能够活过来，那时我将亲手喂他吃下那颗，忘忧丹。
我做的事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但是那又如何呢，我是如此的强大，无人能及，我将所有敢于反抗我的人尽数杀死，尸体摆满了村寨中央的广场，鲜血沉积在一起，化为了污浊的河流，而我站在河中央，对着剩下的子民露出微笑。
你们跑不掉的，就像我也不能离开这里一样。
可是村寨里的人总共就那么多，他们无法走出那古来有之的结界，就算全都引颈受戮，任由我宰割，数目也远远不够。于是我强行改造了那座法阵，通过秘法加持，不断地吸引着过路人前来送死。终于，终于在很多年后，离那个数字越来越接近了。
马上，马上就要成功了，阿洛，再等等，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是的，马上，马上，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在我意想之中的马上，却并非是成功，而是一切罪孽的终结。
他们，来了。
我难以说清楚他们究竟是谁，但他们身上却分明带着与大地公主相似的气息，让我心神震动，甚至不敢现身。可是我的懦弱又一次铸成了大错，我眼看着阿洛的臂膀被生生斩断，心里疼得仿佛被斩中的人是我。
所以我站了出来，即便我很清楚，我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无法说清楚阿洛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我只能感觉到疼痛，如同海浪一般，在我心中一波波地袭来。我抱着阿洛掉下来的脑袋，默默看着他在最后的时刻里看我的眼神，我本以为会有怜悯或是嫌恶，却从来没有想过，那里面除了满满的不舍以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我最终还是流下泪来，我突然明白过来，我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毫无意义的，我付出的一切情感都是白费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路披荆斩棘地向前，直碰得伤痕累累血流成河，却从未想过，回头看一眼自己身边。
原来阿洛他...竟然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南殃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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