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饲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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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沉，那个身穿白衣，脸覆面具的年轻长老，正沿着空无一人的山道一路上行，去往那被薄雾环绕的山巅。
大约人的本性之中，都存在着对高处的向往与憧憬，因此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越喜欢将自己的居所建造在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处，好像只要这样，便能使民众信服，确保自己的威严不受侵犯一般。
殊不知，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往往就越疼。
南淼淼的手里拿着一串被糯米纸包着的糖葫芦——是混合口味的，上面穿着山楂、猕猴桃和草莓，这是他回家必备的钥匙，若是不带上这个，镇守山门的那位长老，是不会应门的，那样的话，他怕是得站在山巅上，沐着寒风候上一整夜。
他这样的人，拿着这样的一串东西在手里，无疑是十分违和的，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护法们，却根本不敢表露出哪怕丝毫的嘲笑之意，他们只是安静地伏低了身子，微垂着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一般，依旧目不斜视地监视着自己负责的那片区域。
那座位于山顶之上的巨大城郭，是整个华教的权力中心所在，是每个教徒心目中最后的净土，是那位至高无上的掌教尊者的居所，亦是整个华教最大的秘密。此刻南淼淼就站在这个秘密跟前，很近很近，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它。
他一袭白衣，迎风而立，似是随时都会踏风而去的飞仙。他站在那里，于静默中念诵着真言，同时将神识漫散开去，去勾连那座隐没在空中的滔天之阵。
华光明灭，光影中似有千朵莲花开落，万载韶华倏忽过，又似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寥落。他默立了许久，终于，有一枚由无数个法阵重叠在一起，构建而成的巨大纹章，于那连绵如浪涛的梵唱声中，在他眼前现出了峥嵘。
——那是一朵怒放的莲花，亦是一只摊开的手掌。
被这朵遮天蔽日的巨大莲花承托而起的，是一座悬浮于空的城池，它是如此的恢弘壮丽，美轮美奂，似皇城，似天宫，总之，不像是一座应当降临至人间的城。
——从未有人怀疑过这座悬浮于雾海之中，若隐若现的城郭，竟会是那华教至尊的栖身之所，因为它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的，不是因为它的建筑之美，也不是因为它存在的方式之奇特，而是...
是龙。
真正背负起这座城池的重量的，既不是那刻画在石壁之上，密密麻麻的法阵，也不是那由幻术织就的雾霭，而是一条龙，一条活着的巨龙。
这是一条通体呈铁灰色的龙，它身形夭矫，身躯有力，周身覆盖着密实的鳞片，游动之时，会发出阵阵铮然之声，像是列队完毕，整装待发的钢铁雄师。此刻，它似是刚刚睡醒，头脑还有些混沌，正半睁着那对大如车轮的眼瞳，四下寻觅着那股熟悉气息的来源。
“小尧，这里。”南淼淼朝它招了招手，以示存在。
巨龙在盘桓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是发现了他，便昂首发出一声低吟。这声低吟沉闷如凭空炸响的惊雷一般，传出老远，震得方圆数十里内的许多生灵，皆摄于龙威，克制不住地趴伏于地，浑身震颤。也亏得这里罕有人烟，否则还真经不起这样的闹腾。
它在降下身段的同时，快速地缩小着身躯，待到了他跟前，身形已然变得如寻常蟒蛇般大小。南淼淼伸手在它的龙首上摸了摸，它便流露出十分享受的样子来，却还是扭动着身子，不肯放行。
南淼淼笑了笑，接着便从衣袖中取出一大扇肉来，丢给它。
这还是他先前在蓉城买的牦牛肉，放了有一段时日了，不怎么新鲜，但也还没有坏，再加上它对吃食本就不是十分讲究，这会儿有平白得来的肉，吃起来倒也欢实。
它三两下便将肉块咽了下去，满足地舔了舔胡须上沾着的肉汁，接着便显出原身，将他托起，朝那座悬浮于空的城池而去。
南淼淼眯着眼睛，依稀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城池的边缘等候着他，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个带着大包小包去巡视笼子的饲养员，一张接着一张的嘴，都在等着他喂饭。
他坐在巨龙“小尧”的背上，身周是飞速倒退的山河，和几要将人割伤的气流。这座名为“中央祭殿”的城池，即便是没有巨龙的背负，也能够凭借那些永恒运转的法阵，在离地千米的地方悬浮上很久。而千米的距离，不过是巨龙的一个抬首，一次腾身，就可以轻易跨越的。
南淼淼在城池边缘飘身落下，看到了早早等候在那里的女孩。
这女孩约莫十一二岁，一头及腰的乌发披散着，像是堆叠在一起的墨色层云。她穿着一身嫩粉色的衣裙，颈上系着淡金色的丝带，整个人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芍药般，看起来又娇柔又尊贵。这裙子的裙摆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前摆稍短，后摆则很长，一直拖到地上，走动起来，便似是有一汪樱色的海洋，在她身后翻腾着波浪。
她一见到南淼淼的身影出现，眸子便是一亮，立刻从原先靠着的石头狮子上立起来，蹦跳着过去，抓住他的手轻轻摇晃，“哥哥！你可回来啦！”
南淼淼却没有回应她这满腔的热情，只是看着她那光着的两只小脚直皱眉，“怎么不穿鞋袜？”
“穿着不舒服嘛，”女孩嘟了嘟嘴，紧接着又露出一个笑容来，“哥哥你给我买糖葫芦啦？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她生得本就可爱，再加上这话音又甜又糯，惑人得很，若是换了寻常人来，怕是耳根子一软，就要如她所愿，将手里的糖葫芦给她递过去了。
可南淼淼却不，他只是眸光冷淡地看着女孩的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是信众们居住的外城，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内殿，要是让你的信徒们看见你这没规矩的样儿，那你该怎么向掌教解释？”他顿了顿，“而且，要是不小心磨破了脚，那还得找大夫来给你上药。”
“掌教才不会管这些呢，”女孩眼珠子转了转，撒娇道，“要是怕我磨破了脚，那，哥哥你抱我回去吧。”一边说，一边往他的怀里蹭。
南淼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接着便伸手朝石狮后面捞去，一捞之下，果真从那儿捞出一双粉色的童鞋来，他长袖一引，便将鞋子引到了她面前，“自己穿。”
女孩撅着嘴把鞋子穿好，有心跟南淼淼生会儿气，撒个小娇，好让他哄着自己，可她太清楚南淼淼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叫你做什么，你不做，那他绝不会惯着，也许他为了保持风度，不会把你捉起来打，但光是他那冷若冰霜的目光，就足以让你感到害怕。
于是女孩很快就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她亲热地挽着南淼淼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腰侧，哼哼着，“哥哥，我想吃糖葫芦了，你喂我吧。”
南淼淼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人家随意地触碰他的右手，可顾及到身侧人的身份，他却不好发作，只得蹙着眉，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颇为冷淡地道，“吃。”
女孩一口咬在最上面的那个草莓上，带着甜香的汁水立刻溢了出来，淌在她那丰润的唇瓣上，她伸出舌尖慢慢地将它们舔尽——这是她从青叶姐姐那儿学来的，因为觉得好看，便想着拿来试一试。
可惜自家哥哥根本就是块不解风情的石头，她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慢慢地将草莓咽下，可他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女孩有点泄气，她能够感觉到，哥哥这次回来之后，对自己似乎比以往还要更冷淡些。她思度了一会儿，脸上便堆起了笑，问道，“哥哥，你这次出去，一切可都好么？”
“都好。”
“任务危不危险，你有没有受伤？”女孩的问题源源不断，似是在挑战着他的忍耐极限一般，“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或者有趣的事？”她眸光闪亮，嘴角的笑意，亦是越来越深。
“没有。”
“真的没有吗？”女孩追问着，脸上笑意不变，眼底的温度却是略略降了下来，“那么，他呢？”
南淼淼神情平静至极，似乎全然不曾因为这个问题而心虚。
女孩也习惯了他的沉默，于是继续巧笑嫣然地道，“哥哥，你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之前你不是还带着他去看你养的那只猪婆龙的吗？怎么转眼就连他是哪个都忘记了呢？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么无情，他会很伤心的吧？”
南淼淼本就没有多少温度的眼瞳，忽然间变得更冷了，有那么一瞬间，女孩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起头，望着他眼中逐渐升腾而起的暴风雪，心中微沉，“怎么，真的让我猜对了，就是因为他，哥哥才不喜欢我了吗？”
“那迦罗，所以说，招引来黑无常的那个人，果真是你，对吧？”南淼淼声音冷冽，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极北苦寒之地的冰原上，穿行而过的道道罡风，欲要将她绞成灰烬，“有一句话，我曾经跟你重复过许多次，可你却始终记不住，既然如此，我就再最后提醒你一次。”
“你要是有空，就在自己的庭院里弹弹琴，喝喝茶，种种花，甚至自己跑出去玩耍——怎样都好，只是记住，不要再来管我的闲事。”
南淼淼说完了话，便从她的怀里抽回了手，直截了当地转身走人。那迦罗在原地气愤不已地跺了一会儿脚，心中满满的全是恼恨和不情愿。
可恶，真是可恶，明明只是个人类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抢走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是我的，只是我的！谁也休想抢走！
若是实在不行...
那迦罗眼中的恼怒只持续了一瞬，便又转化成了似水的温柔，她望着去而复返的南淼淼，神色间净是惊喜，“哥哥——”
“你的糖葫芦，”南淼淼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她手上，“吃完记得刷牙，免得小小年纪，蛀坏了牙。”
那迦罗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用力地咬了咬牙。
我的哥哥这么好，才不要让给你。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饲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