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望而却步 ...
-
朱厌醒来的时候，面色非常之难看，方才他被飞来的碎石头击中，把额角给磕破了，现在血虽然止住了，但之前却流了不少，黏糊糊的血半干不干地结在脸上，像是打得很不规整的马赛克。
他睁开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枪和枪盒——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好在先前的那一场爆炸虽然威力十足，但并没能将它们损坏，它们的自我愈合能力甚至比他还要强上几分，这会儿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事了，就跟新的一样。
朱厌摇摇晃晃地拾起枪，四下环顾了一下，发现黎歆看起来也不比他好多少，虽然粗看之下并没有多少伤口，但也衣衫破烂，一副苦鬼样，简直比地府里烧锅炉的小听差还要不如，于是便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没输。
虽然朱厌醒了，但他毕竟是伤员，而且还是站在队伍最前面，承受住大半冲击波的那一个。刚才的那次爆炸，绝大部分都炸在了他的身上，要不是关键时刻他用手里的那架重型枪械挡住了要害，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彻底炸没了，捡都别想捡起来，要真是那样的话，这条人命少不得得记在黎歆头上，让他罪加一等。
如今，他断掉的骨头虽然已经被南淼淼接好了，也吃了药，但到底不能立马就撵着他往里走，总得给他一点休息和恢复的时间，才好再次上路。
可是眼下对于朱厌来说，最要紧的事情却并不是伤病甚至疼痛，而是另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他饿了。
他从中午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买了三杯奶茶，其中两杯被苏锦鲤和黎歆喝了，他当时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矜持，愣是一口也没动，后来更是连晚饭都没吃就跟黎歆跑出来了，黎歆还好一点，有南淼淼来给他开小灶，他可不一样，没有饭吃不说，还一直在前面打骷髅怪，打完之后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又走了四五个小时的地道，这会儿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一回过味来，肚子顿时就更饿了。他憋了好久，才没让它叫出声，丢这个人。
可南淼淼虽然被黎歆私自起了个外号叫做“移动储物柜”，但他现在的身份却是不怎么会法术的苏锦鲤，因此想指望他拿出些食物来接济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光是为了不泄露身份这一点，他就不会这样做，更何况他还没那么好心。
黎歆倒是有心关照一下这位苦逼情敌，但他身上却是没有食物的，要是说起他的食物，朱厌估计会更加难过——不好意思，我的食物是...你。
所以谁都没有提起如何填饱肚子的事，只是在朱厌醒来之后，默默地休整了一会儿，便踩踏着那道已经碎裂的条石，再次逼近了墓门。
那墓门虽然在经历过方才的爆炸之后，依旧纹丝不动，但上面的灰尘却已经被劲风悉数拂去了，这会儿再看，就能看到上面已经开始剥落的石壳，它们在先前的爆炸中变得又松又脆，拿手指轻轻一捅，就能将它们像肥皂泡一般戳破，跌到地上碎成粉末。
“这后面有东西。”黎歆神色一动，尔后大力地挥手，将附近的一整片石壳都扫了下来，动作有些粗野，致使扬起的灰扑了翘首张望的朱厌一脸。朱厌咳嗽了几声，一边在心里大骂他是个不更事的雨刮器，一边问，“有什么东西？”
“好像有一把锁，”黎歆皱着眉，“不知道可不可以撬开。”
“你经常干这种勾当？”朱厌眼睛一亮，似是打算拿这件事做点文章。
“我经常干这种勾当。”南淼淼幽幽地说着，上前一步，就要去抓被黎歆握在手里的那把锁，可是黎歆心里虚得很，一见到他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朝自己这边伸过来，立刻浑身一抖，赶忙撒开手退向一边，如避洪水猛兽。
南淼淼对他这种行为不置可否，只是掂了掂那道锁，尔后摇了摇头，“里面灌了东西，封死了。”
“可以直接砸碎吗？”黎歆站得远远的，探着脑袋问。
“这道石门的夹层里应该存在着一种机关，一旦探查到锁被强行以外力破坏，机关就会自动开始运转，引爆事先存放好的炸药——如果说这门上刻画的阵法是用来对付我们这些修炼者的话，这道锁就是针对盗墓贼设置的机关，”朱厌伸手碰了碰那道锁，然后将手指伸到鼻端嗅了嗅，“这机关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水银，一旦发生剧烈的摇晃，触碰到位于附近的铜丝，就会发生爆炸。水银的熔点很低，且有剧毒，因此即便爆炸不能将盗墓者炸死，流动在空气中的高浓度水银蒸汽一旦被吸入体内，也会让人死于非命。”
南淼淼挑了挑眉，“既然是这样，那就直接动手砸了吧，若是真的有水银蒸汽溢出，我直接将它们用低温封冻住，就不碍事了。”说着，他在裤子口袋里翻找了一下，取出一张叠得十分平整的黄符纸，“我这里刚好有之前从青城山得来的一张寒冰符，它不像别的符一样，只能用一次，而是可以凭借其自身的寒冰之力，将其封住，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度使用的。说起来，之前我之所以能杀死那只异化的巨蚁，就是凭借着这东西的威力。”
朱厌虽然不喜欢自那符纸上传来的阴寒气息，但这既然是“苏锦鲤”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夸赞一二的道理，“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个好东西，不知出自青城山哪位道长之手？”他原先还对他的实力涨幅有些疑惑，如今听到他的解释，只觉得茅塞顿开，同时心中暗暗惭愧，觉得自己不该对亲爱的阿鲤心生怀疑。
黎歆只是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在南淼淼拿出那张符纸来的那一瞬，他只觉得非常的不妥，似乎有什么为他所遗忘的重要线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已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见到类似的东西是在什么地方，只是隐隐觉得不会是什么特别愉快的记忆——好吧，他好像就没怎么有过愉快的记忆。
这回上前砸锁的人是黎歆，朱厌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大碍，但神色之间还是有着隐隐的疲惫，此时再叫他做苦力显然是不合情理的，于是他也不待谁开口，就直接一挥手里的三叉戟，点在那把不大的锁上。
铿——
黎歆手里的那柄三叉戟，虽然曾经遭受过极大的破坏，甚至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损毁，但毕竟是一位真正的夜叉族人曾经用过的武器，用来砸一把由普通金属打造成的锁，那真是不能再轻松。一声响动过去以后，那道锁便应声而碎，与此同时，黎歆耳朵一动，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朱厌说的那种机关运作之时发出的声音。
黎歆忽然起了个念头，不知道手中这柄三叉戟除了会吸收血液之外，还不会不会吸收其它液体，于是便直接一叉捣在大门上，想要看看能不能寻摸出那个机关在哪儿，却没有想过他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加速机关的推进过程，甚至在挥叉的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作这个死。
他这行为本就是临时起意，并不在其余二人的预计之内，朱厌想要发声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那道原本相当坚固的石门居然随着他这蓄足了力的一叉而直接向内倒去，发出“砰”一声巨响的同时，有灰白色的尘雾合着湿意弥散，隐有铺天盖地之势，正是高浓度的水银蒸汽！
朱厌还没来得及骂娘，就见眼前一道浅黄色身影闪过，随即就是冷彻骨髓的森寒之气，从前方传来，他一时没有眨眼，眼皮上就结了一层薄霜，他呼出的气流在瞬间凝结成冰渣，没滞空多久就落到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抬眼望去，只看见那人站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间，俨然是一片苍白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他的背影修长而挺拔，赏心悦目的同时，亦让人觉得没来由地安心。朱厌本不是个信佛的人，但这一刻，看着他的背影，他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座屹立在风雪中的古刹。那座古刹应当有着明黄色的院墙和艳色的琉璃瓦，亦有着青铜质地的古钟和素色的石阶，五颜六色的风铃挂在寺庙的屋檐，被风吹动之时会发出悦耳的鸣响，如同低声的吟唱...此刻它的一切令人称道的美丽都被浅薄的落雪所遮掩，却益发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气韵，仿佛它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朱厌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个过路的旅客，站在寺门外，静静地注视着，默然地欣赏着那份美丽。欣赏的多了，便以为自己是很了解他的。可是直到这一刻，在看到他那孑然独立的身影之后，他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从未以自己的双手去抚摸那古旧的门面，扣动门扉，甚至穿过院墙，去看内里的情况。那所有的一切美好，只不过是他的凭空想象。所以他其实是不了解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了。
什么也不明了。
然后他看到，那人倏地侧过头，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黎歆说了什么。
他的视力一向很好，即便隔着那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他也能看清楚他那如画的容颜，被细雪覆盖的眉睫，和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却唯独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的脑海之中，就只剩下了刚才看到的那一个眼神——那个人，他在看向闯下大祸的黎歆的时候，眼神是平和而宽容的，深藏着几不可见的暖意与担忧，只是一晃，便已经消失殆尽，却已经足够让他望而却步。
对，即便驻足再久，旅客也终是要离开的，只有耐得住寂寞，抛得下一切的僧侣，才是古庙真正的伴侣，竟然一直是他想岔了。
原本以为，只要将妄图接近，染指他珍藏的风景的人尽数驱离，就能独自拥有这份美丽。他也自认为是个百折不挠不会气馁的人，觉得只要一直努力，一直继续，就总会看到希望。
但此刻看到他的眼神，他忽然就泄了气。
在这之前，他幻想过无数种美好的再会的情景，却独独没有想到再见他时的自己，居然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放弃，正如数年之前，他也没想到涂舒琯竟然会在车次和发车时间上说谎，使他没能赶上那趟离京的列车，为他送别，只有在之后的漫长时光里，等待着和他的再次相见。
可是这一次不会有然后了，他已经读懂了那个眼神里面包含着的、他希望他理解的意思。他不是不想再挣扎一下，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双平淡如水，少有情绪的眸子里面，竟会蕴藏着这样的情愫，他自认无法取代，便唯有自己离开。
可是黎歆也不该为此感到得意，因为击败他的人绝不是他，而是...苏锦鲤。
作者有话说
第169章 望而却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