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奇侠演绎篇》泠河

1、珊丹

　　我不知道在繁华安宁的京城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夕之间说迁就迁了呢，也不知道那个被叫做回疆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只是从大人们难看的脸色猜测那一定是个不如北京城的去处。

　　我们不得不随着新任伊犁将军的纳兰秀吉迁到回疆去，因为我们是他家的家生奴才，世世代代跳不出这个樊笼。

　　起程那天一片忙乱，我的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打好包袱向仆役们乘坐的马车走去。登车的时候被人一挤，包袱掉在了地上，反成了后来人的垫脚石。我一惊，赶紧伸手向腰间探去，包袱里那点东西算什么，这里挂着的才是我的宝贝。那是小小一个玫瑰香囊，我没有太多闲钱能够买到美丽的布匹和彩线。但我喜欢夜里就着晕黄的烛光缝制香囊，一针一线，把所有的心事都缝进细密的针脚。然后在里面塞满玫瑰花瓣，那种娇艳的花朵散发着我最喜欢的香味和不可企及的高贵。

　　捡起包袱时，看到不远处站着绫罗包裹的一个小小人儿，正在对我微笑。那是纳兰秀吉的独生女儿，纳兰□□。我很容易就认出她，因为她不像别府里的小姐，气焰高涨得让人不敢注目，只要有机会她都会跟我们说话，而且脸上总是和现在一样挂着灿烂的笑容。

　　“你好象不高兴。”她走过来说。

　　“小姐难道高兴么？”我想她是还不清楚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吧，“回疆可是山穷水恶的。”这是我从别人的话里听来的，其实回疆到底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啊，回疆地处西北，偏居边塞，自然不比京城繁华。不过那儿也有很多京城没有的东西啊，戈壁沙洲，冰山草原，还有数不尽的民歌，等我去了一定要把它们都搜集起来。”

　　戈壁沙洲，冰山草原么？我不曾见过，甚至想也不曾想过，只有民歌，我知道小姐是极通音律的，每当她弹琴时，往来营役之人都会忘记手中的事而驻足倾听。看着小姐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我竟对千里之外那个原本十分抗拒的地方变得有些向往起来，于是脱口而出：“我帮你。”

　　她脸上的笑魇更深。

　　“慧儿。”纳兰将军这时来牵她的手。

　　她摇晃着他的袖口：“阿玛，让她来伏侍我吧。”

　　“谁？”纳兰将军一时不能明白。

　　“她。”她牵起我的手。

　　“你是？”纳兰将军审视着我。

　　我低下头福了福，回道：“奴婢珊丹，是武师佟隆的女儿。”

　　“哦。”纳兰将军应道，但我不敢肯定他真能记起我的父亲是谁。“那你会功夫吗？”他问。

　　“奴婢跟父亲学过一些防身之术。”

　　“那好那好，”他爽朗的笑起来，“虽然没人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但有个会功夫的丫鬟在身边就更好了。慧儿啊，你真是慧眼，果然没选错人。”

　　因为这对父女，我从仆役的马车调到了小姐的八宝华盖车上，旅途相对舒适得多。一路上她总喜欢倚在我身上，仰起笑脸对我说：“你身上香囊的味道真好闻。”

　　那一年我十四岁，纳兰小姐十二岁。

　　到如今，已经七年了。还记得刚到伊犁的时候，从风土人情到衣食住行大家都不能习惯，早晚棉袍加身，白天的烈日却焚烧着人的肌肤，听不懂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吆喝着什么，也吃不出那冰冷膻啖的馕馍酸酪有何风味。只有偶尔跟着小姐到伊犁河畔，看着金光闪闪的河流在草原上蜿蜒远去，听到牧民手里的东不拉热烈悠扬，我相信小姐说过的塞外景色真的是美丽的，也恍惚在河流的那边望见了冰川倒挂的雪山和残阳幻血的沙洲。

　　幸而小姐很好伏侍，面对种种不适尽管也常常皱眉却总是默默坚持。幸而日子一久，种种不习惯也渐渐变成了习惯。但我现在要面对的，才是一个大难题。

　　“小姐呢？”纳兰将军跨进了灯影轩。

　　小姐现在已经不满足只去到伊犁河畔，而附近牧民们的民歌她也已经倒背如流。

　　“小姐呢？”纳兰将军再问了一遍，想来我脸上的慌张已泄露了秘密，他的语调明显严厉了几分。

　　我将袖中小姐的书信呈给纳兰将军，“小姐说她要去搜集民歌。”

　　“钮祜禄！”纳兰将军看完信，大声叫来府里的侍卫统领，“小姐到南疆去了，你务必给我将她快找回来！”

　　看着纽骷髅领命而去，我也松了口气。我本就不赞成小姐一个人混进南疆那些牧民里，可是她笑着对我说：“别忘了当年是你答应要帮我搜集民歌的。”

　　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小姐这一走将会改变她的一生，如果我知道，就是死我也不会让她踏出灯影轩半步。

　　但我有时也会想，这，或许就是小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