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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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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上还能看见点点星光,早春时节带着独有的寒凉和夜里的湿气,形成一片薄薄的雾气,飘飘然蔓延在铅色的柏油马路上。
天气冷飕飕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衫校服的平川秀一,走在路上冷得打起了哆嗦。
远处薄淡的天还没有爬上山腰,近处低端的云仍是夜中色,气温也还是夜里般的。想到两个小时前家里换下的睡衣,朦胧的睡意慢慢攀上了平川的眼。
平川秀一是独子。家里经营着一家自行车维修铺。父亲平川建一是这间铺头的维修师傅,也是唯一的一个维修师傅。生活来得很是不易。老婆为这宝贝也把命丢在了炉上。
平川秀一天性孤僻,独立以来一人在外独居。闲暇之余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商店里打工。想那时候初涉社会,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日子过得甚是清苦。偶尔骑车出去散心。此外大部分时间都贡献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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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川秀一把洗干净的拖把放回仓库,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商店开业时间就要到了。他于是赶忙收拾完东西,背着书包从后门匆匆离开。
「刷——!」商店的自动门发出开屏的声音。
这边前脚刚踏出门槛,后头的老板已经含笑不迭把新一天的第一位顾客迎进门来。
「啊!让你久等了,还是按老规矩来吗?」来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常客,却是叫铁公鸡出了名的老汉谄媚逢迎,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怎知平日里平川受了他多少委屈。
橘发高个子的男生。嘴里嚼着今早最后一根从书包里翻出来的能量棒(因为不是香蕉口味的,嚼起来有点软)。虽然回应了店主的问候,也不过震动的声带发出一声不咸不淡的轻哼,算是默许了。当然啦,在做的同时他没有忽略老汉身上的任何一丝细节,包括那双布满血丝的泛青的眼睛里一丝稍纵即逝的戏谑。
新开隼人对这种人实在抱不起什么好感。
这是箱学附近唯一一间出售香蕉口味能量棒的商店,售物价格却贵的惊人。放在平时他是不会进来的,只不过今天稍微有点特殊……
趁着老汉去仓库忙活的空挡,新开隼人向四周环顾一遭。他觉得很奇怪。
光洁的地板,琳琅满目的商品,空气中淡淡的馨香……从来与这家店无缘的事物徒然间扑面而至,让人不禁产生出一种微妙的晕眩感。
也许,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惊艳。
*
三月下旬是箱根樱花最盛之际,这时的初春还没有回暖,一路来有些许花骨朵儿摇曳上了枝头,点缀着霜露。
平川秀一是很喜欢春天的,但是他也很怕冷,很轻易的患上了感冒,过季以后身体也依然称不上好。
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基本上不见什么人,偌大一个学院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着轮廓。
『箱根学院』
——背负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的荣耀,以绝对实力立足于全国巅峰……曾几何时,平川秀一也为这王者之威慑力所折服。——这还要追究到某一个不恰巧缺乏运气的时域——可惜的是没过多久就陨落了。
阳光变得刺眼了,没有感情的弥漫在空气中,复苏的枝桠叶芽,风吹得窸窸窣窣。
平川秀一的脸颊冻得粉红粉红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皱了皱鼻子,就着一条卡其色围巾抱紧双臂卷缩起来,努力冲发红发冻的指节哈出热气,不知感觉到的究竟是寒冷还是害怕。
从自行车竞技部的部室里走出一个黑色短发的男生,男生看见有人站在外面,上前质问道:「有什么事吗?」
平川秀一被他吓了一跳,方才发现在车棚前好像已经呆了很长时间。如此想着,面颊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或者,我们可以换一种说法:由“从前”到“现在”,对既有物质的兴趣丧失,致视其为欲弃之不用的东西收进压底箱,唯独对自行车,对“骑行”的这个念头平川秀一却异常的执着。
想要超越极限,突破生死间无形之缝隙,忤逆风的意志,全速驰骋在公路上。
除此之外,一无所求。
该说他在奢望些什么呢?
*
空荡荡的教室,平川秀一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是一个不怎么起眼又能够看清整块黑板的地方,据说以前是给问题生们准备的。
由于位置的编排是一人一桌制的,同排的桌椅会隔开一段距离。在右手侧的一个位置上,书和笔记本乱七八糟的摆放在一起,叠成一个小山那么高的书堆,许多书的书脊已有破损的痕迹,还有些脱散了的笔记本夹在里边,露出碎页的一角。
数学公式,物理公式,化学方程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泉田塔一郎』
上面是座位主人的名字。
墙上时钟的指针已合并指向六点半,班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可是直到快要上第一节课,身旁的那个位置还没有人来。平川秀一抿了抿嘴,不得已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二年F组的石城老师今天来得格外早,课前预备铃响起没多久,他夹着课本进入教室,直径走上讲台。
「好了,请静一静,各位同学请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位四十来岁的老先生先是放下他的课本,然后用他那笑盈盈的褐色的眼睛在教室里巡视一周,最后别有深意的定格在平川秀一的位置上。
感觉到这么一道视线,平川心里暗叹着气,无奈之下,只得在其他同学落座时又从位置上站起来。
明明目光是无色无味的,不分正门或斜睨,却令人难以忽视。面对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川秀一即显得不知所措,又觉得羞赧难容,不可避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心而论,平川秀一并不擅长交际,不但不擅长,而且还正处于一种怪异的懵懂阶段,对莫须有的情谊持以彷徨若然的态势。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社交障碍综合症』。
因此,当平川秀一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唯独他特殊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相对于其他坐着的人而言,这个举动异常,纤瘦而拘谨的男孩儿毫无悬念的成为了目光的聚焦点。
「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总北高校的交换生平川秀一同学。」经石城老师这么一介绍,聚集在平川秀一身上的视线一下子变多起来。
「平川同学在总北的成绩已十分优异,并且将在我们的班级度过两个月的时间……」
「交换生的内涵是建立在文化交流的基础上的,在这两个月里,希望大家能与平川同学和平共处,多交流交流啊。」
「当然,如果在学习上有不懂或是不理解的地方,也希望大家可以来问问老师。」
「那么,平川同学有什么想要对新同学说的吗?」
平川秀一一愣,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此时石城也同样以目光回视去,四目相对,前者不自然的别过视线。
这似乎是一条必经阶段。没有任何一位教师希望自己的班级出现分立体。
可是平川秀一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半句话不说。
他该说些什么呢?……他能说什么吗?
平川秀一害怕的想。
灼人的视线好似要把身体烧出洞来,光是站在这里,他就觉得难以启齿了。
「S、Si mi ma san!」
正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平川秀一身上的时候,教室的拉门刷卡一下被拉开了,一个拘谨的平头男生怯生生的出现在门后,他满头大汗,不住喘息着。也许是害怕迟到所以跑着回来了。
「哦,泉田同学,你为什么那么迟才回到教室?」
见到讲台上站着的是平时一向温柔的石城老师,名唤泉田的男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满怀歉意的说:「是这样的,其实我今天是部里的值日生,实在是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迟到的。」
只不过他的话刚说完,真正的上课铃才响起来。
「啊……原来我没有迟到吗!……?」
顿时班里一阵哄笑。
泉田塔一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可是很快的他发现,在座的人里有一个人没有笑。
这个人就是平川秀一。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迟到的泉田塔一郎身上,而正题的主角却沉浸在压抑的情绪当中难以自拔。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的石城老师早在刚才已经用眼神示意他坐回位置上。
任性终于被施以应允,平川秀一很快的躲回他的座位上。是的,他几乎是立即坐了回去,幸而突然冒出这个泉田塔一郎,不然他真不知该怎样应对这种情况。
极度的厌恶着,成为焦点的感觉。
因为从小就不善言辞,平川秀一没什么朋友。他不是没有向往过,只是不愿意靠近同龄人们建立的小世界,一旦那柔软融洽的氛围,仿佛连心都会不知不觉间沦陷。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渴望得到关注渴望得要死,却又害怕得要命。
父亲说:『等你长大了,应该能理解了吧。』
后半句却是『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于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平川秀一遂渐渐发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非要拿什么来形容,大概就是脱线的木偶吧。没有导线的木偶就丧失活动的媒介,无法完成生命的舞蹈。因而变成废物。
不值一闻。
如果不是神经不好,他或许能够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般长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