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玉》画城

27、第 27 章

　　轩尤看着公良幽，轻轻皱了皱眉。

　　当年，她还是豆蔻年华的时候，为了寻一颗毒草，只身一人来到这幽兰山。

　　他因她扰了他的清净，很是恼火，于是便把她困在一处别院里。过了一月有余，他才想起来去看看她。他以为这样一个小丫头一定会又哭又闹的求他放了她，可是当他走进那间小院的时候，竟然发现她捧着一本书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看的津津有味，桌子上还放了一堆的药草。

　　“这是谁的书？”他不高兴的问道。

　　她抬了抬头，说道：“哦，是我随身带来的。”

　　“那这些药草呢？”

　　“自然是你的，你看，还新鲜着，定是从你这山上找的啊。”

　　“……”

　　她见他不说话，于是笑了笑：“您这山真是一座宝山，这书里记载的各种罕见的药草毒草，您这里都是应有尽有。”

　　他哼了一声道：“既如此，你就继续留在这里吧。”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

　　“师父！”只听扑通一声，她跪在地上喊道：“听做饭的李婶说，您不仅擅长音律，还擅长治毒，小女不才，若您愿意收小女为徒，小女一定……”

　　“不可能。”说罢，他就抄着袖子，慢悠悠的离开了。

　　可是后来，那公良幽便整日缠着他，想要拜他为师，现在想来，那股傻劲，与厄儿倒是极为相似。

　　后来有一日，他被逼的甚烦，便随手在院里化出一张琴，弹了一首曲子，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公良……幽，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既然想拜我为师，就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出来，我便收你为徒，答不出来，你现在就下山，从此不再踏入幽兰山半步，如何？”

　　“……”

　　见她不答话，他的心里突然得意起来。

　　“请问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告诉我，这山为何叫幽兰山。”

　　公良幽笑了笑，跪在地上道：“我就知道师父不会有意为难徒儿。师父方才在弹琴的时候已经把答案告诉徒儿了。”

　　他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但是仍然故作镇定的问道：“哦，你且说来看看。”

　　“琴中古曲是幽兰，师父方才弹奏的曲子名叫《幽兰操》，而且师父又酷爱音律，想必师父为此山取的名，正是出于此处吧。”

　　他不得不承认，她答对了。但是他不是真的有意把那首曲子弹出来，他只是为了在她答不出来的时候告诉她，他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然后顺便向别人证明，他不是刻意刁难她。

　　仅此而已。

　　可是，这个喜欢治毒的女孩，竟然跟他一样，也是精通音律的人。

　　他想，或许这就是缘分。

　　后来，公良幽便留在了这幽兰山中，她在治毒上面的天赋曾一度让他吃惊，他所下的用三十六种毒虫毒草配的毒，她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便能解开。他活这么久，她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可以办到此事的人。

　　她是为毒而生的女子，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

　　她在山上一呆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和尚跑过来找到她，说是那边不知是染了瘟疫还是怎么着，几个村的村民都快病完了，那个方丈情急之下，才差他来寻她。

　　不用她开口，他便知她是要离开了。

　　他没有送她。

　　不是他绝情，是心里太不舍。他只给她留了一句话，他还有一种治毒的方法没教她，她若愿意，以后随时可以过来。

　　后来她真的来了，只是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她说，她总是害怕孩子出生后，会有什么变故。她问他，如果将来她真的不在孩子身边，有没有办法能让孩子百毒不侵。

　　她说，她的娘亲就是被毒死的，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毒所害。

　　其它的，她或许无能为力，但是她能守护的，她一定要守护。

　　他说，他最后一样要教她的治毒的方法，就是防毒。

　　等到他终于教完了他所有治毒的本事，她却又要离开。

　　这一次，是为了救腹中孩子的父亲，她的夫君，当今皇上——尚文帝。

　　他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从来没有问过。凡人的生离死别，在他看来，就是看个热闹。

　　这一次，无非是上演了一场关于负心汉的戏。不同的是，这个负心汉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罢了。

　　可是，为什么是公良幽。这让他第一次没办法仅仅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热闹来看。

　　所以在公良幽离开后，他一直派人打听她的下落。

　　他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有多不容易，也知道她在他山下十里外的草棚定居，但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这一次，为了找厄儿，他一路寻过来，想顺便看看她的境况，没想到误打误撞的在门外听到了她们母女的对话。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竟然是她的女儿。

　　至于这其中的曲折缘由，他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个叫竹月的女子，还有她所听命的叫什么李默然的公子，怕是会让真相大白吧。

　　厄儿走到竹月面前问道：“竹月，你说我失忆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厄儿，你有所不知，自打你离开青城，公子便一直派人在找你。后来，知行在番野城遇到一个同你一模一样的人，便把她带到了公子身边。那女子装作失忆的样子，对之前的事一概不知，不过对公子却是百依百顺，亲昵有加……”

　　“你说……同我一模一样的人？”厄儿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却与你不太相符。”

　　“那……她和李默然现在在哪儿？”

　　“公子把她带回青城了，公子想，兴许秦古风能帮他识一识那是个怎样的人。”

　　“如此说来……李默然知道那人不是我？”

　　“公子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不是你。但是因为不知她为何要扮成你的模样，也不知为何出现在他这儿，所以一直没拆穿。”

　　厄儿微微低了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厄儿觉得，虽然那女子不是她，但总归还是自己给李默然惹了麻烦。

　　自己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

　　公良幽看着厄儿，温柔的笑着道：“厄儿别怕，有娘在。”

　　入夜的时候，竹月在屋外架起一堆篝火，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会一直守在公良幽和厄儿旁边，然后有机会再向公子禀报这里的情况。轩尤踱步到院子里，看着那一堆跳跃的火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难得今天这么热闹，他一个人回去也着实没意思，于是干脆在屋外铺了张席，躺在火堆边打起盹来。

　　“轩尤……”厄儿站在门前，轻轻唤了一声。

　　轩尤装作没听见。

　　厄儿又走到轩尤身边，突然拿出一把梳子，给轩尤梳起了头发。轩尤很舒服的吭一声，然后说道：“是你娘教你的吧。”

　　“恩。”

　　轩尤不说话，轻轻眯了眼睛。

　　“轩尤，那件事情，你可答应我了？”

　　“我又没吃到鱼。”

　　“我娘说了，你既然出来找我了，其实心里就是答应我了。”

　　轩尤不吭气，这么多年，果然还是幽儿了解她。

　　“轩尤啊，我娘说，你其实表面上看的很冷酷，但内心很热情，很会为人着想。”

　　轩尤“哼”了一声，但心里很是高兴。

　　“我听说你特别好战，这太平日子过久了，你心里一定很痒痒对吧。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一定要珍惜啊。”

　　没错，就这句话，说到轩尤心坎里了。

　　上古时期，天下纷乱不断，他可是四大灵蛇里出了名的好战，可是这几万年的太平日子，都把他过成什么样了。

　　如今有这么个机会，他是应该珍惜下。

　　“恩。”

　　“你答应了？”

　　“恩。”

　　厄儿一高兴，一不小心梳断了一根头发，轩尤转过头，露出一个冰冷的眼神。

　　“师父……”公良幽也走出屋子，轻轻喊了一声。

　　看着公良幽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师父，徒儿想去一趟皇宫。”

　　“恩。”他想他应该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做。

　　这一次，她又要离开，为了她的两个孩子。

　　她要还给他们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第二天一早，竹月就从附近的村子找来了马车。公良幽简单的收拾了行礼，便走到轩尤面前，要同他告别。

　　轩尤靠着院里的一株梧桐，微微眯了眼睛。

　　公良幽走到轩尤身边，突然跪了下去。

　　轩尤的心里也随之一颤。

　　公良幽静静的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一句话不说进了马车。

　　厄儿看了看轩尤，又看了看车里的娘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厄儿，你过来。”轩尤朝她摆了摆手。

　　厄儿走过去后，轩尤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簪子。银色的蛇形簪柄上镶着一颗墨染的珠子。

　　轩尤将它插在厄儿的发间。

　　厄儿伸手摸了摸，想摘下来看看。

　　“别动。”轩尤斥道。

　　厄儿连忙把手放下来。

　　轩尤笑了笑：“还是你比较听话。”

　　厄儿白了他一眼问道：“你送我簪子干什么？”

　　“等你找到并说服另外两个灵蛇后，你就可以用这只簪子召唤我。”

　　“没找到之前不可以吗？”

　　“我只是答应帮你，没说要听命于你。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天天被你召唤着玩。”

　　“哦。”

　　“更何况，没有其余的三件圣物，凭你这凡胎，也召不来我。”

　　“恩。”

　　“好了，你走吧。

　　“凝语……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好。”

　　马车渐渐驶离了幽兰山，朝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厄儿趴在公良幽的腿上，心里觉得很踏实。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世，仍然觉得像是一场梦。

　　她没想到自己会是个公主，更没想到，大街小巷里每一个百姓所敬畏的皇帝，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其实如她现在这般活着，只要能活下去，倒也没什么不好。公主什么的，虽然她也很稀罕，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样的生活，在她看来，终究还是有些遥远。

　　“厄儿……在想什么呢？”公良幽轻轻拢着厄儿的发丝，温柔的问道。

　　“娘……”厄儿用脸蹭了蹭公良幽的腿说道：“我们一定要去皇宫吗？其实我不当公主也可以，我只要跟娘在一起就好。”

　　公良幽笑了笑：“可是，你的哥哥需要娘亲。”

　　“恩。”厄儿听话的点了点头。

　　“况且，宫里还有个别的女子在冒充你，娘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哦……”

　　“最后，娘想，你应该见见你的父亲才是。”说完这句话，公良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竹月一边驾着车，一边在想该如何向公子传递消息。虽然公子养在每一处的鸽子都是精挑细选绝不会出错，但是眼下那个假厄儿灵力强大，而且时时刻刻的在监视着公子，靠鸽子怕是不能成事。

　　突然，竹月想到了一个人。秦古风。

　　公子此次去青城，目的就是要见秦古风一面，让他帮忙确定那女子的身份。从公子下山之日算起，赶到青城怕还需三日。她不如飞鸽传书给秦古风，告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让秦古风与公子里应外合，也省得公子再费心思避开假厄儿的视线与秦古风取得联系。

　　想至此处，竹月便在附近的一座小城停了下来，添置了些路上所需的用品和吃食，又换了一匹好马，然后寻到公子隐在各处的暗点，按照计划，飞鸽传书给秦古风。

　　出了城，竹月问道：“夫人，宫里戒备森严，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夫人此次前去，可想到什么进宫的法子了？”

　　“若我说我是皇上要找的当年为他解毒的人，侍卫应会通禀皇上吧……”

　　“若按常理，此法倒是可行。可是如今那些侍卫多半已被丞相和兰妃收买。夫人若这么说，别说见到皇上了，恐怕连宫门都进不去。”

　　马车里安静了片刻后，公良幽继续问道：“倘若我冒充兰妃，厄儿扮成公主的样子，又是否可行？”

　　竹月思付了一下道：“此法虽冒险，但不是不可，等到了京城后，我再去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

　　公良幽闻言，在马车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青城。

　　秦古风守在白玉寒的床边，看着他家殿下渐渐恢复了气色，心里多少便有了些安慰。

　　殿下已经睡了三月有余了，看这样子，应是快醒了。

　　不过，一想到等殿下醒后，厄儿的事情如何向他交代，秦古风的心里又不免有些惆怅。

　　正在想着，秦古风的眉头一锁，眸中一道寒光射向窗外，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腾空抓住了那只飞在院中的白鸽。

　　起初秦古风的心里还充满警惕，但看到绑在鸽子脚上的信时，心里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惊喜。

　　是竹月给他的信。

　　看完了信的内容，秦古风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现下是什么情况，竟然有个跟厄儿一模一样的人，而且竹月说此人灵力强大，让他务必小心。

　　竹月还说李默然就要到青城了，并且怀疑那个假厄儿就是那个紫衣女子，希望他能帮李默然确定一下。

　　秦古风觉得事情有些复杂，若真是那个紫衣女子，凭借他的灵力，恐怕还没见到她，就会被她发现了吧。

　　竹月应该还不知道，对于灵力强大的那一方而言，周围一定范围内，凡是有气息的，即便隐的再好，还是会被察觉到。

　　“啪”的一声，秦古风的脑门突然被一个硬物砸到。

　　“谁？”秦古风刚准备发怒的时候，看到小抠坐在墙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笑的就要从墙上翻下来。

　　“秦古风，你怎么比厄儿那丫头还笨。”许是想到厄儿，小抠又开始捂着肚子笑，结果一个不小心，就真的从墙头笑翻了下来。

　　“厄儿那丫头被砸两次后，第三次就会直接喊‘小抠！’，你居然还在喊‘谁？’啊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后，小抠觉得自己再不停下来，就真的要没气了。

　　就在小抠笑的泪眼朦胧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秦古风，想看看他被气恼的样子，结果竟然看到秦古风笑的好像比他还开心。

　　小抠一下收了笑，擦擦眼睛，眨巴眨巴的又瞅了瞅秦古风，是没看错，这呆子果然是在笑。是被他砸傻了吗？

　　正在小抠发愣的空当，秦古风一下冲过来，举起小抠，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把你忘了！你可是四大灵蛇之一啊，而且是最擅长隐藏的灵蛇！”

　　小抠盘腿坐在石桌上，琢磨了一下秦古风说的事，看样子，此事是非他出场不可了，而且还是为了厄儿丫头。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自打跟厄儿分开后，这日子过的是越发的无聊了。

　　秦古风推了一下时间，想来李默然到青城，也就是这一两日。为了不耽搁事，秦古风当即就拉着小抠跑到了青云山上，找了一处能看到通往青城必经之路的山坡上守着，以便李默然一行人出现后，能第一时间感知那女子的身份。

　　小抠躺在一颗树底下，双手交叉抱在脑袋后面，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草，无所事事的望着天空打发时间。

　　秦古风倒是一直守在坡上的一块巨石后面，仔细的探寻着一切可疑的气息。

　　就在第二日傍晚太阳刚刚隐入山脉的时候，小抠突然坐起来，看着远方，皱了皱眉，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