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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番外,白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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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白桦,名字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投给祖国边防的爷爷取的,他说白家世代从军,白家的子孙几乎在祖国的每一道防线都洒过鲜血。他年轻时曾在新疆,内蒙古辗转多年,算是草原的半个儿子。他说白家的男人不必都成为一匹狼,但必须是一颗直挺挺的树——不屈不挠、不卑不亢,植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而在这一代,大概只有白杨最能回应这样的期望。他是军人,当然我也是,只是他是将责任背负,而我仅仅是任性而为。
自我懂事的那一日起,就有人告诉我要将白家的信仰作为信仰,将训练作为我的责任,直到徐瑾走了很久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我一无所有——信仰也好、责任也罢,那些我本要追随的、我本要背负的,其实都仅仅是白家的。如果没有面对害死徐瑾的那一份悔恨和不知所措,我大概永远学不会什么叫做背负……
十一岁,去部队玩。我看着草地上的一处伪装问:“你趴在那里干什么?”
徐瑾一跃而起,因为惊讶于我的眼力,很高兴地抱起我问:“想成为钢铁战士吗?”
我问他:“好玩吗?”
他眉飞色舞地回答:“当然。”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枪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只知道只要我瞄准,就能击中目标;那时候我还不懂,手榴弹除了会伤害敌人,还会伤害自己,如果我不自作聪明用枪瞄准脚边的手榴弹,如果不刚好是枪走了火,大概,他不会死,起码不会死在战场之外。
他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手榴弹爆炸了。我不知道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的,那一瞬间充斥我瞳孔的只有那爆炸的火舌将他的后背烧得面目全非,唯一我能意识到的仅仅是我手中的枪阴差阳错打中了他的要害。
他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
那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看见枪就会剧烈地呕吐,只要一拿到枪,整只手就会无法抑制地颤抖——他想把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狙击手,而我……被枪抛弃了。
但许云开说,徐瑾走之前只跟他说过一件事,那就是拜托他照顾我。没有恨,没有怨,仿佛那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他说他是为信仰而死的,不是为我白桦。我不知道这到底只是他为了安慰我留下的说辞,还是真的这么想。不过许云开说,你能怀疑所有人的品格、真诚,但你不该怀疑一个军人的信仰。
我无力地反驳,我没有怀疑他,我……只是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第一次想要流眼泪:我毁了祖国的钢铁战士。
许云开说:那就成为他。
我手足无措:我毁了徐爷爷引以为豪的儿子。
许云开定定地看着我:那就成为他。
我大概是真的流泪了,因为我听到自己的哽咽:我叔叔没了。
许云开:他从没有怪过你。
那一天,我第一次哭得一塌糊涂。
许云开说其实我还是一个任性的小孩。这话我听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恼羞成怒。当然这也是许云开的说法。因为我本身就没有充分展示我情绪的本事,就像李祈说,她这辈子最为骄傲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有了我哥,另外一件就是有了我,就连她号称最爱她的白万钧都得往后排。只可惜……我和白杨都是面瘫。面瘫是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的。即便……是站在急救室外听到了徐瑾的死亡通知,我都没能掉一滴眼泪。
许云开曾经说他不喜欢写悲剧,但我知道这世界上远远没有那么多的喜剧。只是我们总是觉得世界不太美好,而宁愿在书里找到更多可以安慰的东西。
噢,一直忘了说许云开是谁。
许云开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亲吻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触碰他……
许云开总是笑嘻嘻地叫我“小师弟”。对于这一点无论我如何纠正让他叫我“白桦”都没有用。我第一次为自己是十九岁而非二十二岁而懊恼。但是以此惹恼我似乎成为他的一个乐子,但是我却不喜欢自己被当做小孩,尤其是他。
我是个狙击手,我很少会回忆,因为被我当做目标的要么死了,要么与死人无异,只有许云开一个还是活得恣意飞扬。所以我偶尔会想想许云开的过去。可惜,每次想起来的都是他的没心没肺,只一次例外。
当时,许云开说:“要是问我当时为什么拉住你的手,是因为那一瞬间我觉得如果当时没有拉住你的手我日后一定会后悔。只有这个念头生成了,我才会去拉住你,因为我不喜欢能由我选择的事情,到最后却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而让自己后悔。”
他很认真地跟我分析自己行为的原因,而我却目瞪口呆——我快要死了的时候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却在我摇摇欲坠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心软了。这是谁都一样,还是单是他许云开才这样?
我爱许云开,虽然我从来没这样对他说过。不过我猜想如果我这么说肯定会被他打哈哈糊弄过去。在这一点上,李祈说他不如我坦率。当然,我也这么认为,许云开在我面前就是那么别扭。嗯,在我面前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