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别岸风景

6、第六章

　　宇文成都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过罗成。

　　虽然同朝为官，但一个在皇帝身边，一个远在北平，见过的，也就那么寥寥几面，最近一次是在铜旗阵，再远，可以追溯到他送玉儿返登洲那会儿，说起来，要不是这小子多管闲事，帮了玉儿一把，搞不好这会子，玉儿已经成了皇上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又或者当时就抹了脖子，魂归天际了，自己那时，竟还不如他来的更为玉儿着想。

　　可是，玉儿没成为嫔妃，却做了贼婆，宇文成都想起这个，就痛心疾首，悲从中来，你说这叫个什么事，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当，他堂堂大将军的夫人不做，偏偏、偏偏，唉，他天宝将一生戎马，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女人，却不可得，真是天意弄人，造化误我啊。

　　想到玉儿他就恨秦琼，想到刚刚被那姓秦的逃了他就不甘心，虎目圆睁，狠狠地瞪向身下少年。

　　早听说过罗成有常胜将军之名，想他年纪不大，本领却已卓绝，再加上这般狡诘多智，随机应变，好嘛，难怪他要常胜了，光看他外貌，谁会想到他会如此厉害狠绝，做事不计手段。

　　宇文成都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这么多年，几曾吃过这等大亏，被人逼下马了不说，还挨了一枪，虽然伤得甚微，终是着了一道，可气可恼。

　　罗成双目微闭，神志迷糊，动弹不得，他是真不行了，虚脱得几乎马上就能断气，虽然他没受什么致命伤，但被擒那日已经磕磕碰碰出不少擦伤，一路上又不吃不喝，耗尽了体力，再加上刚才这通恶斗，实在是雪上加霜，好在表哥逃了出去，他也算能安心赴死了。

　　宇文成都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太小，只得凑近了去听，原来罗成在说“快动手，送小爷去见我父王母妃”

　　宇文成都心中一动，缓缓地，竟放开了卡在他脖子上的手，少年洁白细致的颈项上，早留下了几个手指印，看着触目惊心，有些瘆人，其实宇文成都知道自己并没有当真用力，否则只需一个指头就足够掐死了他。

　　可是天宝将军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想看到他死，一点都不想。

　　罗成微微睁眼看他，无力地冷笑“还等什么，给我一镗就好，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还会想法儿杀你，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他才不会留着自己的性命，去让宇文化及老贼拿来威胁他表哥，威胁瓦岗山的兄弟，别以为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他会猜不到，休想。

　　宇文成都倒犯了难，这小子如此挑衅，自己该拿他怎么办？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罗成，这少年眉目如画，隽秀无双，即使身处如此逆势之中，依旧镇定自若，视死如归，果然虎父无犬子，有大将之风，可惜了，可惜这样的人，竟然和他站在了不同的阵营，以宇文成都的忠君爱国，永远也不可能会认为罗成做的是对的，自己又杀了他父母，这恩怨，算是结到了头，再回不转了。

　　可是，明明败了的是这小子，凭什么他还那么拽？那么咄咄逼人，死到临头了还改不了他那目中无人，眼空一切的毛病。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很想狠狠地挫挫他的锋芒，说道“就凭你，一辈子也休想是我的对手”

　　罗成心知他这话也许真没说错，可是那又怎样，但凡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必会想办法，弄死他们，报仇雪恨。

　　宇文成都见他不响，知他不服，又道“你父亲号称白面阎罗，好不厉害，可惜，在我镗下也走不过三招，真是好笑，你猜我一镗下去，刺穿了他哪里？”

　　他本是故意说得刺耳偏激，但话一出口，也自觉有些过分，罗成浑身打颤，再绷不住，瞬间泪如雨下，哽咽道“你、你、你，我杀了你”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宇文成都急忙看时，只见他脸色雪白，已自昏死过去，自知这玩笑开得大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不是在他心上硬戳了一刀么，这小子能受得了才怪，赶紧翻身立起，拉过坐骑，取下水袋，扶他起来，往口中喂入些水，四处一望，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什么都没有，没办法，还真就不敢随便乱移动他，生恐一个大意，这小子就此死了，得不偿失，为今之计，只好坐等他醒转，再做打算。

　　于是天宝大将军只好弄了个火堆，脱了大披风，将人抱过来放好，看他躺得舒服了，才在一旁坐下，看着这漫漫长夜，满天星斗，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这事弄的，倒霉的看似是那小子，可宇文大将军觉得自己也够憋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