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纯雪》凌草夏

8、焚狐

　　转眼又是冬天，我已经有半年没有回过沐阳谷了。
　　也不知玉琴、冰凝是否还好，那群小狐狸有没有长高，今年冬天蛟不会再被冻住了吧？
　　每到晚上星辰密布之时，看着碧透蔚蓝的天空我就会想起在沐阳谷的日子，那些晚上仰望星空的日子，那些靠数星星排解思念的日子。
　　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再重演了。
　　我想要的人就在我身边。
　　每当我晚上想要回沐阳谷看看，但是起身看到躺在身边如孩童一般的男子，便不知不觉地会看他到天明。
　　于是回去就推到了第二天。玉琴也未曾与我联系，我想，沐阳谷肯定一切都还安好。
　　一日复一日，直到今冬第一次雪花飘落的时候，才发现时间过得那么快。
　　我准备三日之后回沐阳谷看看。

　　两日之后，皇后来访。
　　“妹妹啊，今年寒冬，我特地让人准备了这件狐皮大衣，你病好不到半年，冬日更应该多多注意，养好了身体，才能够照料好皇上嘛。”皇后一脸笑意，拿起那件大衣，让我试穿。
　　那狐皮大衣上散发着我无比熟悉的气味，若是那时九尾没有救我，那我的下场肯定也是成为这狐皮大衣的一部分吧？
　　一阵阵寒意掠过我的心头，第一次，我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杀意。
　　面前这个充满笑意的女子让我萌发了无比的杀机。
　　那件狐皮大衣在她手里抖动着，仿佛在向我示威。
　　我艰难地控制住了我的情绪，却有难以控制的恶心感觉涌上心头。

　　那件狐皮大衣最终被我婉拒，但心头却是无比地担忧。
　　入夜，我早早地假装睡下，然后从李贵妃的身体中脱离出来，向着沐阳谷急速飞去。
　　越靠近沐阳谷，心里面越是充满了不安。
　　最终证明我的不安是正确的。
　　最终证明我留在宫内让我失去了更多。
　　沐阳谷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沐阳谷了。
　　原本山清水秀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焦土，一切有着我美好回忆的地方全部都被烧毁，我完全无法相信这就是我生活了几百年的沐阳谷。
　　我发疯了一般在谷上寻找曾经的蛛丝马迹，但是一无所获。
　　玉琴、冰凝、蛟，还有那些小狐狸们，全部都不见了踪影。

　　天将明，万念俱灰的我在沐阳谷内发出了无比哀伤的吼叫，尖叫声响彻山谷，连天接地，哀鸣震天。
　　这一声吼叫包含了我多年以来抑郁的情绪，包含了我真正应该珍惜的一切，包含了我这半年自欺欺人的嘲笑……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宁愿选择留在沐阳谷，和玉琴、冰凝还有那只傻傻的蛟在一起……可是，还有机会让我重来吗？
　　“纯雪！？”空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是蛟。
　　巨大的喜悦让我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你总算回来了！”蛟下来，站在我身边，默默地说。
　　半晌，我鼓起勇气，问道：“他们……还在吗？”
　　“在，你跟我来。”

　　路上，蛟给我讲述了玉琴回来之后不久所发生的一切。
　　“约莫只有半个月，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沐阳谷遭受了多支人马的袭击。有妖怪，有人类……目的应该都是仙丹……实际，我觉得最奇怪的时候，人类之中貌似还有许多道法高强之人，而他们的目的也不像是只为了仙丹，而是为了杀戮……”
　　蛟讲着，有些哽咽，说不下去。
　　我也快听不下去了。
　　但是，事实真相一定要知道。
　　“玉琴和冰凝护着仙丹，还要保护着那群小狐狸，在大队人马的夹击下连连败退。我也没有本事，简单的水系攻击对那些人而言，简直不痛不痒……事情最蹊跷的地方来了，那队道法高强的人类将冰凝打成重伤，杀害了许多小狐狸和无数其余的妖怪之后，就唤出了三昧真火，然后撤退……”
　　看着沐阳谷的焦土，我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场面。
　　“在三昧真火面前，即使是同样能施火的狐狸，也变得弱小。包括溪水，一切的一切都在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我们不断后退逃离，到最后，还是有五个道行高深的妖怪围着我们。”蛟说到这，言语变得有些激动。
　　我可以想象接下来我要听到多么残忍的事实，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冰凝已经神志不清了，剩下的几只小狐狸自保都困难，而我又是那么的没用……玉琴将仙丹喂入了冰凝口中，那五个妖怪发出了吼叫，试图将冰凝夺走，分而食之。这时玉琴挡住了他们，回头对我说，带着冰凝和小狐狸们快走。她眼角挂着泪水，她还让我告诉你，说，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冰凝和大家，没有看守住仙丹，更没有料理好沐阳谷……”
　　我终于忍受不住，泪水簌簌流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玉琴，到底怎么了……”
　　蛟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讲道：“她看着我把冰凝和小狐狸们带到了空中，怔怔地看着我们……那五个妖怪就要突破玉琴布下的琴弦阵了，看着我们已经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她转身，进行了最后的战斗。一道光从她的额头裂开，飘出了无数金色和银色的毛羽，在空中形成了一把古琴的样子。玉琴的双手悬空，仿佛那把古琴就在她的指下。她在虚空中每撩动一下琴弦，空中的古琴就会有一根琴弦断裂，直直射向敌人的胸口，然后在那妖怪胸口轰出一个大洞……五声绝响，五根琴弦，五具尸体。那时，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心中还默默地为玉琴叫好，以为这是她的绝技……可是我没有想到……”
　　蛟巨大的泪滴掉了下来，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掉落在我脸颊上，迷蒙了我的双眼。
　　“可是我没有想到，一把七弦琴断了五弦，又怎么能再弹出美妙的声音呢？那五个妖怪倒地之后，玉琴身上的光芒褪去，她再次转身，对着我们笑了笑，然后，化作原形——一把已经断了五弦的古琴。”
　　蛟总算讲完了最难讲的一切，我和他都保持着无言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