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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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片空地上，到处都是兽皮搭起来的帐篷，星星点点的篝火四散各处。远处的丛林里时不时响起刀剑对决的叮当声，利刃在暗夜里擦出不甚明亮的火花。
科布多拎着一皮囊的酒，走到龙讯身边坐下，用手肘捅了捅他问道：“让你去乌蛮踩点，你抓个人回来干什么？”
龙讯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渍，指着被捆在树上的晏兮对科布多说：“你看他多好看。”
晏兮虽然动弹不得，但神情却很淡然。他被绑在树上，侧着脸，好像在看不远处对打的两个人，干净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篝火，像月光下的湖面。
“是挺好看的。”科布多打量了一下，又说：“他不是乌蛮人啊，你抓他回来有什么用？”
龙讯愣了一下：“没什么用啊。”
科布多看着族长颇为无语：“你怎么不抓个乌蛮人回来？中原人杀也不能杀，你抓他回来难道养着啊？”
年轻莽撞的荒蛮族首领，听到这话却是茅塞顿开。他看着晏兮，露出一口大白牙：“你说得对。养着吧，不比女人难看。”
说着，他走到晏兮面前，用手扳过他的脸，问道：“你叫什么？”
晏兮就算跟墨茗学过几句苗语，这么多年过去也忘得差不多了。更何况荒蛮人说话的语调比乌蛮人的更为生涩，晏兮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而龙讯蹲在晏兮面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却在等他答话。半响，见他没有反应，龙讯才明白过来晏兮是不懂苗语的。他烦躁地挠挠头，又指着自己说：“我，龙讯。”
晏兮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红茜草描绘的图案画满他年轻而粗粝的脸庞。晏兮笑了，他眼睛像像朗香的，也像阿廖木的，虽然凶狠，却一清到底，全无心机。
“晏兮。”他说了自己名字。
朗香潜在树上，看着龙讯掰着晏兮的脸转来看去，不禁压低了声音怒道：“他想干嘛？”
语罢，她看了一眼赫哲。这个人蹲在树上纹丝不动，既没有动作也不说话，仿佛已经跟夜色融为一体。
“要不要提前行动？”朗香刚想挪动一下位置，却被赫哲伸手按住。
“不要说话。”他侧头看了一眼朗香，道：“也不要动，等我命令。”
赫哲声音很低，语调也很平缓，但却有让人臣服的力量。朗香越发觉得这人复杂。她没再多嘴，而是学着像赫哲一样，隐入树丛之中。
明月西升，荒蛮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到帐篷里休息去了。
而他们年轻的首领似乎也乏了，一脚踢飞了跟他对打之人的弯刀后，龙讯大笑着在篝火边的架子上扯下一张已经烘热的皮毛毯子，像是要去歇息。他抱着那蓬毯子，转头时看见晏兮，于是又走了过去，一刀挑开捆着他的绳子，压着人就往帐篷边走。
晏兮错了一下身，挣开他的桎梏，满是抗拒地站到一旁。龙讯不耐烦地又来抓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打开。
荒蛮寨子里起了小小的骚乱，还没睡的族人们都渐渐围了过来看热闹。龙讯似乎更烦躁了，他大声吼着驱散了周遭的人，接着一把抓住晏兮的手把他往前一拖。
赫哲的身子徒然绷紧了，朗香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打不打？”
荒蛮寨子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哨声，卷耳似箭一般从晏兮的领口里将窜了出来，一下扑到龙讯脸上。龙讯怒吼一声，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脸上抓去。晏兮趁机抽了抽了他腰间的弯刀，回手架在他脖子上。
龙讯把卷耳从脸上扒了下来，怒火中烧地看着晏兮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突然猛力把卷耳往地上掼去。晏兮惊叫一声，慌忙低头去看它。龙讯趁机打落晏兮手里的刀，抬腿就是一脚！
晏兮吃痛，闷哼一声飞了出去，撞翻了晾晒兽皮的竹架子。
朗香当下一惊，却发现身边的赫哲已经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劈手夺过她抓着的弓箭。
张弓如月，“唰唰唰”三支青竹箭疾风一般连射出去。
竹制的箭声响大，龙讯听见了风声急忙便躲。
“铮铮——”两只青竹箭次第射入他脚下的坚实地面，但最后一支他实在躲闪不过，终还是被刺穿了小腿。
龙讯一声惨叫，惊动了大半个寨子。
赫哲把弓往朗香手里一塞，低沉的声音里压满了十足的怒气与杀意，他说：“按计划，起火弓！”随即一抽背上的黑刀，跳下高树，瞬间杀到寨下。
朗香不敢怠慢。她取了浸过黑油的竹箭，拿火折子点了，拉满弓，一箭射向荒蛮人的帐篷。兽皮做的帐篷不耐火，瞬间烧作一团。她又连射几箭，不少帐篷里尖叫着跑出许多荒蛮人来。那些本想支援龙讯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全都拎着水桶冲到帐篷边要去灭火。
荒蛮寨子，一时大乱。
赫哲虚影一晃，旋即到了龙讯面前，他举起长刀，木着脸“刷”的一声劈砍下来。
龙讯见状大惊，忙抽了自己背后的腰刀，就地一个打滚，才狼狈地躲过这一击。他捡起刚刚从晏兮手中掉落的武器，还没来得及起身，赫哲的第二刀就已经迅雷一般追击而至。龙讯回身，双刀交叠使力，这才堪堪撑住赫哲的冲势。他一声嘶吼，腰部挺力一弹，试图把赫哲压制回去。三把刀交织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赫哲刀被架住，却浑不在意。他甚至没有提刀再砍，而是再次发力向下一压。
龙讯大吼一声，却根本撑不住他霸道的蛮力，手上的劲道顷刻一泻。
“锵——”一声脆响，龙讯的弯刀被生生斩成两段，而赫哲的黑刀则深深地压进土里，刀头陷入大半。
还没待龙讯再次反应过来，赫哲的黑刀又起。
那刀直接从地下滑出，被他反手一扬，直扑龙讯门面。龙讯一惊，本能地挥动手里的毯子冲着赫哲兜头一掼，就往后躲去。
赫哲一刀劈开兽毯，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到龙讯胸口上。
龙讯惨叫一声，身子瞬间腾空，直到撞在寨子空地的一个石柱上才堪堪停了下来。那碎石拼成的柱子吃不住力，被他撞了一地的残渣。上面一个白森森的头骨被震了下来，滴溜溜滚出好远。
赫哲收了刀，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朝晏兮走去。
“族长！”荒蛮一干人见状，急忙围了过来，将龙讯扶起。
龙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抓着手里的刀一挥，暴喝道：“给我杀了他！”
晏兮已经昏了过去，嘴角还挂了一丝殷红。赫哲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用手给他擦去唇上的血。
几个荒蛮人呼喝着，举着刀冲了过来。赫哲转身，冰冷的浅灰色眸子里尽是杀意，他凉凉地道了一句：“蝼蚁。”
不过还没待他出手，那些人便闷哼着倒了下去。赫哲抬头，发现朗香已经站到了明处。她抬手，又射出一箭。
那只青竹箭带着哨声飞向龙讯的帐篷，帐篷顶上一只骷髅头被瞬间击得粉碎。
朗香恶狠狠地看着龙讯，用苗语大声喊了一句。
她说：“我们之间的和平，结束了。”
赫哲抱着晏兮在森林中快速穿行，朗香紧跟在他后面，安抚道：“寨子里有大夫，虽然跟他不能比，但简单的外伤还是没问题的。”
赫哲没有答话，他沉默而快速地移动着。朗香看赫哲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只得闭了嘴，紧跟上他的步伐。
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朗香隐约看到了乌蛮寨子亮着的灯火。她抓出绣包里的竹哨，吹出三声长长地哨音。很快，寨子里便传出了同样的回应。
“他们知道我们回来了。”朗香说：“大夫一定到了。”
朗香说的不错，大夫的确到了。
他们刚踏进寨子，就看道一个分外熟悉的影子。
墨茗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族民，高举着火把站在村口的高地上！
她已换回了苗人的打扮。对襟大褂，长长的百褶素黑裙，披散的头发上别着的鲜花跟她大而敦厚的绣花披肩一样鲜艳。
她一举火把，照亮了进寨子的路，大声喊道：“赫哲！我家主子还好吗？！”
赫哲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如此庆幸墨茗的存在。
把人一路抱进卧房，赫哲一刻不敢耽误，让了位置给墨茗。墨茗诊了脉，又问了缘由检查一番，笑道：“没什么大碍，也没内伤，估计是不小心磕到了嘴巴才会流血。谷主就是身子弱，没醒过来，再过一会兴许就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让他明儿醒了自己签个药方，我给他熬药去。最多也就是头疼两天的事，休息过来也就无碍了。”
见众人松了一口气，墨茗又道：“咱都出去吧，天也不早了，他醒了看见屋里有人又要生气。”
“生什么气，他人都没醒呢，得留人看着。”朗香一皱眉，说：“我让阿蒙过来，好歹也算半个大夫。”
“可别。”墨茗一把拉住朗香，笑着说：“再过一会他真得醒了，咱一屋子人挤在这啊，我主子那么个怪脾气，得疯魔。反正我是要走了，我那倒霉催的哥还躺着呢，一身窟窿，也没个人心疼。”
语罢，拿眼去瞅朗香，果见她一脸担忧之色，便笑着把人往外推，说道：“朗香姐姐不如跟我一起去探望探望？”
一干众人都被她推出了门，还有那凑热闹的族民也被墨茗赶下楼梯。
墨茗冲朗香指了指阿廖木住的小楼，促狭道：“没挂门栓呢，你先去。我再同赫哲说几句话。”
看朗香犹犹豫豫地过去了，墨茗这才转过身，走到赫哲旁边说：“可真能耐啊，让我们这通好找。”
赫哲站在晏兮床边，闻言扫了她一眼，道：“你是来质问我的？”
“我知道，若不是谷主带着你，你也不会走的如此悄无声息。”墨茗脱力一般倒在椅子里，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晏兮，无奈地说：“我们疯了一样满坑满谷地找了你们一整天，哪里都翻遍了。笔威和我第二天天不亮就开始下山，你们可真叫一个踪迹全无啊！直到现在，都没人敢告诉砚观。我这主子，心够狠的。”
“他在那里过的很痛苦。”赫哲显然不苟同墨茗的看法，他说：“你们药王谷的人，心也不软。”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开心。”墨茗声音一息，却是带上了哭腔。她用手抹了抹还没有夺眶的眼泪，看着晏兮半埋怨半委屈地哽咽道：“好歹……好歹也说一声啊。”
抽抽噎噎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墨茗总算是平静下来，她拿披肩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恶狠狠地说：“等他醒了再收拾他！”
刚要出门，她却发现赫哲没有跟上，于是又说：“走吧，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赫哲没有应她这句，而是问道：“晏兮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到午夜就会发作？”
“老毛病了。”墨茗并不知道各种缘由，支支吾吾也解释不清楚。原来在这件事上，她知道的并不比赫哲多多少：“我去的时候谷主就已经这样了，多少年了都这样子，我们都习惯了。”
赫哲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说：“你走吧。”
“那你呢？”墨茗皱眉看着赫哲：“他看见有人在会生气的。”
“我知道，出去吧。”赫哲坐到晏兮床边，寻到他的手腕，把指尖搭了上去：“记得把门带上。”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夜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