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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信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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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隔着房门焦急的唤道:“姑娘,你快去一趟吧,王爷今儿咳疾又犯了,方才忽然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茗哥儿烹的茶不好,又说景公公唠叨惹人烦,这儿会子连晚膳也不吃了,说菜肴太油腻,景公公他们都没辙了,让我来请你过去服侍王爷呢!裴总管说,瞧王爷那意思,是想喝姑娘熬的百合粥呢。”
童恩斜倚在床上闲闲的翻着书,哼了一声道:“王府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会熬百合粥的厨娘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什!我只是个卖舞卖笑的姬人,可没那么贤惠!王爷都没叫,就自己巴巴的赶过去不成?”
小丫头跺脚道:“姑娘,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下台阶过去伺候王爷,可真是太不识抬举了,再好脾气的人也总有个限度吧。”
“怕什么,大不了被王爷随便送什么人罢了,我这样的身份在哪里还不都一样!身为下贱,命比纸薄。”童恩无动于衷,决定继续赌气。
小丫头继续劝道:“我知道姑娘是在跟王爷怄气,可那天那种场合,王爷也只不过是跟四爷讲讲场面话罢了,换了哪个王爷都明白,肯定不会真的要走你的!姑娘你也要体谅体谅王爷啊。”
童恩眸光一转,莞尔浅笑,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门口,打开门缝向外问道:“兰儿,方才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小丫头瘪了瘪嘴,坦白道:“都是裴总管教我的。”
童恩点点头,心情似乎忽然多云转晴。不管怎样,他肯让裴左绪传这样的话,总也算是拐弯抹角的向她解释示好了,还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
她打开房门,对小丫头道:“走吧,陪我去熬粥!”
小丫头又瘪嘴道:“啊?我也要去干活啊?”
“当然,你记性那么好,这么一大串话你都能背下来,跟我学做几样粥,以后你熬给王爷不就行了!”童恩一本正经道。
“啥?”兰儿只有十四岁,方才虽然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平日却最是偷懒耍滑,一听说还要学做厨下的活儿,脑袋摇的波浪鼓一样:“姑娘,裴总管好像说还有事情要吩咐我呢,你快自己去小厨房吧!”话音未落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童恩噤鼻子一笑,拍拍裙摆转身向小厨房走去。
童恩正端着托盘向水阁走去,还未走上栈道,忽听身后有个低低的声音道:“童姑娘!”
童恩一惊,停下脚步,回头定睛四下张望,只见岸边灌木从枝叶一晃。
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穿越前的姓氏?!
童恩心中发毛,硬着头皮走过去,灌木丛一片漆黑,不见人影,只见灌木下露出白色信笺的一角。
童恩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又是……
她踌躇了一阵,看着脚下那静静躺着的白色一角,仿佛看到一把利刃悬在自己头上——这信拾也不是不拾也不是。
童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弯下腰将托盘放在地上,将信笺抽了出来,快速展开一看,只见上书寥寥几字:苦相思,十月三醉月楼未时。字体遒劲霸气,颇有味道。
“那是什么?”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宁王!
童恩心中大骇,迅速将信揉搓一团,转过身来,只见他长身玉立在木栈道上,清澈的目光仿似能穿透人心。
难怪总觉得宁王从前阵子开始便有些怪怪的,一会儿逼她献舞,一会儿要她陪酒,更甚至当着她的面就要把她送人……冰雪聪明如她,童恩忽然隐约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却绊倒了地上的托盘,咣当一声,吓得她手一松,纸团跌落在地,轻飘飘的滚到一边。童恩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僵立着看向韦承沂,一动也不敢动。
这下完了!
裴左绪也不知道何时忽然从万俟央加背后冒了出来,越过她,径直走过去优雅的拾起纸团,展开扫了一眼,便呈给宁王。
韦承沂看了看,烦躁的压下心头那抹咸涩的哀痛,淡淡的瞥着面前那手足无措的少女,沉声道:“你让我如何再信你?”
那声音撞击着童恩的心,好痛!
童恩紧咬着嘴唇,脸色惨白。脑中混乱一团,口中喃喃辩白着:“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韦承沂仰头凝望星空,默默闭上双眼,良久,轻叹一声,再度看向她,问道:“童姑娘是吗?本王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你的主子是谁?”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疲惫。
看来他是早就开始怀疑她了,这次人赃并获,她当真百口莫辩,可总不能稀里糊涂的真被他当成奸细给惩治了啊?死马当活马吧!童恩努力平复心绪,镇定道:“我说的你信吗?”
韦承沂深深的看着她,童恩亦坦然迎视,两人相隔不足十步,她心中却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说吧。”韦承沂道。
“我还是那句话:我真的忘了自己是谁。这话你究竟信不信?”深深吸了一口气,童恩在做最后的努力。
韦承沂目光幽深,静静的看着她的双眼,长发和衣袍随风轻扬,俊逸的脸上神色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童恩刚要开口,忽然脑中一紧,仿佛有一把尖锐的铁钻在里面某处钻凿,那天崩地裂般的疼痛瞬间将她吞并。该死!她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拼命咬紧牙关忍耐,转身微微弓起脊背,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这副煎熬的鬼样子,心中默默祈祷这一波疼痛快些消散。
韦承沂眯着眼睛看着她,这女人在搞什么?又在演什么把戏吗?他不耐道:“事到如今,你拿什么让我信?”
难熬的疼痛终于逐渐消退,童恩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心绪,理清思路,忽然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转身抬头看着韦承沂,眸光晶亮,竟略带兴奋道:“若我帮你引出幕后之人呢?”
夜阑人静,听涛阁二楼书房仍旧亮着灯。
“王爷这次是打算信她了?”裴左绪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韦承沂轻叹一声。方才当他真的当场抓到她是奸细的证据时,他却忽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对方的人居然能在门禁森严的宁王府出入自如传递消息,可见其耳目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无论是否除掉这个假的万俟央加,只要跟她撕破脸,她背后的主子早晚都能够得知她的身份已然暴露,届时恐怕又会有其他暗地里的动作,他便会再次陷入被动。如今她一口咬定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进宁王府的目的,还主动提出愿意将计就计引出那背后之人,他除了信她这一次,陪她再玩一场,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裴左绪反复看着那张褶皱的信笺,道:“这字似乎是隐约有些四爷笔迹的味道,但又好像故意写得十分潦草,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而且,我觉得这约会好像不那么寻常——对方凭什么认为她真能有机会出王府去醉月楼赴约?”
韦承沂轻咳一声,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若对方真的了解‘万俟央加’的话——无论是从前那个冷若冰霜的她,还是如今这个灵动大胆的她——我想,她的主子应该对她有这份自信吧。”
裴左绪略一愣,随即释然的点了点头。若没有被识破身份,从前的“万俟央加”此刻早已能够凭借那份超然清冽得到宁王的另眼相看,很有可能轻易从他那里获得外出许可;而如今这个万俟央加,亦能通过她的聪明心思,想方设法连蒙带骗的出府赴约……忽然想起一事,他坐到宁王书案对面的椅上,道:“上次催情散一事,她确实是被诬陷的,李茗——已经都招认了,他是恨万俟央佳抢了他的差事和风头,又曾因暗地里想轻薄她吃了瘪……今天傍晚我已经被把他打发了,但那事儿还牵连着后园的一位夫人……”
韦承沂似乎并不惊讶,只淡淡一笑。看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当初他并没有全然看错她,至少她应该是不屑于、也不会愚蠢到用那么笨的法子勾引他的。如此想来,她前后判若两人——极有可能是真的失忆了。可她又为何还会听从吩咐偷偷传递消息?内心深处,他其实很想相信她,希望她真的忘记了自己进宁王府的“任务”,希望她灵动的大眼中曾经表现出的真挚情感不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的,希望真相并没有他认为的那样不堪……
“王爷,您看那位夫人……”宁王似乎对那个陷害了万俟央加也算计了他的女人不感兴趣,裴左绪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韦承沂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是谁?”
“馨夫人。”宁王的侍妾并不多,而这位馨夫人曾一度是相对比较得宠的一人。
韦承沂扬眉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裴大管家你帮本王清理一下后院吧。”
王爷最痛恨被人算计,裴左绪点头笑道:“那……映雪夫人呢?”映雪夫人是一年前四爷送给宁王的侍妾,如果说真的是四爷要对付宁王的话,那她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她虽然无法接近听涛阁,但那暗自传送消息的人却极有可能是她从中安排联络的。
“映雪……”韦承沂脑中闪过一个柔弱美丽的身影,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她只是四哥摆在明处的一颗死棋,恐怕只是混淆视听用的罢了,况且,她一直都还安分老实,就由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