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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居俯夹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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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罢罢,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二位都是高手,你们自己解决吧。只求你们别折腾我这老婆子,可别把东西给我砸坏了!”说完梅姑就怄着气下了楼,留公西鸿与司虔在五层走廊上大眼瞪小眼。
见司虔只是瞪着自己,一副随时准备拔剑的样子,公西鸿在心里暗笑了一会儿,一开口却是用了内力,声音直冲屋内而去。
“阁下,你养的宠物实在无趣。别装聋作哑了,赏个脸见一见如何?你就算再美,也不会比梨月姑娘还美吧?”
他话音刚落一把剑已刺向了自己,按说司虔的剑已是难得的快,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他拔剑到挥剑施招的过程,可公西鸿比他更快,身形微微一闪,从怀里拿出一对物什便生生夹住了司虔的攻击。
司虔的眉头皱的更紧,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公西鸿拿的只是一双筷子!
“今天出门还以为能讨到几顿宴席才带了碗筷,哪晓得先讨了顿打。”公西鸿装作可惜的样子,一把挥开了司虔的剑。“不过我的眼光果然没错,你内力不在我之下,可惜你学的武功全是些至正至纯的东西,要是跟什么无耻小人打起来,你这些功夫可不好看啊。”
司虔的脾性算是沉稳的,这时也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无耻小人不就是面前这位?正准备回击,却听屋内传来平静的声音:
“司虔,住手。”
公西鸿饶有兴致的看着司虔立马从怒气冲天变回了一张毫无波澜的脸。
“请他进来。”
司虔愣了愣,但还是垂下眼退到了门边,甚至帮公西鸿打开了门。
公西鸿本也只是想调笑一下这个木讷的侍卫,他生性无拘无束,即使已经没了大长老这个位置,他也还是三生教里最自由散漫的一个,没有人敢去管他这个前长老。现在正主开了口,他这才稍有了些嘀咕。
管他的,来朱雀楼的总就是那么些人,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也不代表主人就是个什么好货。
厢房内一股清淡的熏烟扑面而来,公西鸿上前几步,停在了屏风前。
“雨霖?这香现在可不好找了,不错,不愧是价值连城的好香。”他竟就在原地站定享受起这香味来,不上前,也不退后。司虔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从内室款款走出一绝色女子,也是公西鸿认识的老熟人,正是朱雀楼的花魁——梨月姑娘。
除了花魁这个名头,梨月曾经也是雁城有名的才女,至于她为何进了青楼,恐怕又是另外一件伤心事。来朱雀楼找乐子的人都是为了忘却烦恼,何苦去追究别人的苦处。
“阿鸿,你怎的又来吵闹惹妈妈不快?”梨月掩嘴笑道。“都说祸从口出,你这个样子,哪天可别惹上大祸。”
公西鸿对她笑了笑。梨月与他虽无深交,但也互相欣赏对方的性子,这最后一句话他听出了善意的提醒。
难道屏风后真是个大人物?
梨月转过身去向屏风背后作揖,然后绕过公西鸿走出了房门。
“少侠不是要见我?”
屏风后那个冷清的声音响起,公西鸿这次仔细听了听,发现对方是个半点内功都没有的普通人。这下他就放心了许多,径直越过了屏风。
从公西鸿进入厢房大概只过了一小会儿,守在门外的司虔便听到了一阵豪放的笑声。他不禁有些头疼。这人武功虽高,却没有半点高手的风范,若是顶撞了王爷...说到底,也是因为他技不如人。
宁安王虽然现如今已隐居雁城不理政事,但往昔在朝堂上的宁安王,是个顶厉害的人。厉害是指他把持兵权,运筹帷幄,也是指他摄政征疆,治国有道。当然也指他胆大包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冷酷果决,是宁国百姓对这位王爷唯一的印象。
这些,公西鸿是不知道的。他只从绣屏后折转过去,透过金绢儿上扎的牡丹,看见后头的软榻,半坐半卧着一个男人。一双不经意的眼神扫过来却让他感到有些威胁,面庞坚毅,似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似笑非笑的嘴唇显得他很是刻薄。
不过男人的长相不在公西鸿在意的范围之内,他笑的是这男人身处雁城最好的青楼,还是在花魁的厢房里,却穿着一身道袍,一副不理红尘的样子在此处不伦不类实在好笑。
公西鸿收敛了一下笑声,眼神斜斜睨着:“请问道长…尊号?”
江湖之大,譬如雨前阵云无边,深山坠石无底。江湖这趟水有多深,他公西鸿饱尝了个彻底。喝花酒的和尚,结姻缘的长老他见了不少。上清茅山一宗,自诩风雅清净,如此明目张胆嫖宿花魁的,倒是头一遭见。
那男人听问,却不回答。他歪着身,慢慢悠悠填了半盏茶水,杯里的花叶被滚水一冲,就如烟花炸开。
好一个装模作样的花道士,公西鸿暗骂一声。
“少侠功夫好,不管是手上的还是嘴上的。鄙姓李,单字修,草取修明之意。未请教少侠贵姓。”男人抬头,神色漫不经心。他两三句话,就将门口那木讷侍卫的面子驳了回来。这是个护犊的主子。
公西鸿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他干脆撩袍径直对坐在案边的胡床上,抄手端来那盏茶,咂咂嘴:“梅姑叫我阿鸿。”
“鸿…”
轰!
李修还在琢磨那字里味道,余音尚且缠绕在唇齿间。便听一声响,从楼下炸开。公西鸿的速度极快,须臾瞬间,那盏茶水被他稳稳撩在桌上,已三步作二,一把推开门。
门口抱剑守候的司虔一怔,两人一齐朝下看去。
——“老子管你们得不得空!叫你们楼里最漂亮的那个梨月来伺候老子!不然老子非砸了这儿!”
远俯瞰着一楼亮堂处,一南方打扮的汉子,正抄着条凳,吹胡子瞪眼般叫嚣。从他袒露的胸口上的狼刺青上,大抵可以辨认出,这人是南派某个小教的帮众。仪仗会上些许武功,便仗势欺人的帮派不在少数,尤其青楼花坊、赌场会馆这一类地界。
公西鸿一看,乐了。他眯了眯那双桃花眼:“砸场子的?”
司虔不自觉地紧了紧剑柄,瞧着那南方汉子拖着条凳,就朝楼上来。梅姑攥着手绢儿,踉踉跄跄跟在后边儿,一扫看热闹的公西鸿,冲着五楼叫:“哎哟,这位爷可放过咱们小门小户的营生吧!咱家花魁这不有客在,着实不得空呀!”
公西鸿晃了晃脚脚,却未动身。他知道梅姑这是要叫他收拾场子,他却还想看那木讷侍卫的反应。更想看看里头那高深莫测的李姓男人,究竟玩个什么花样。
南方汉子啐了口痰,一把拍碎了条凳,阔步朝着五楼迈上,瞧着便要冲进那间儿花魁阁。司虔的剑出鞘了半截,泠声道:“站住!”
“呵。”公西鸿轻哂,依在栏杆上看戏。
汉子一扫司虔的消瘦身板,大掌拍胸:“小崽子,瞧你那模样。看你还是乖乖给老子让路,老子放你一条生路。”说罢秽笑,“嘿嘿,里头就是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娘们儿了吧?让爷爷看看长得美不美,耐不耐玩!”
司虔忠心耿耿,明知屋里只有他家主子,哪忍得住这莽汉这番粗鄙之话。那锋刃一晃而出,竟便要取汉子首级而去!
梅姑大骇,此处要是出了人命,还做不做生意了!
啪地一声,公西鸿袖口里掸了一枚黑棋,应声打歪了剑锋。轻扫一眼司虔微怒的表情,他嬉皮笑脸换了个姿势,继续歪在栏杆边儿乐呵:“是,里面是最漂亮的娘们儿。”
“…你休要放肆!”司虔这番再难客气,指尖捏得剑柄发白。他急得骤咳了两声,脸色愈发难看。一个闹场的粗鄙汉子,他自然不会上心。李修早年间征讨八荒,他司虔随着出生入死,从未怕过。可是面前那吊儿郎当的青年男人,却是难缠的。
“莫闹。”男人声音传出。李修打帘,懒懒散散从厢房中往外挪。他一抖道袍,那双透露出不满的狭长眼睛一一掠过诸人。琢磨着来朱雀楼也有一段日子了,偏偏今日碰上这样的闹剧。何况,李修听到司虔恼怒的声音又有些放心不下。
梅姑方知正主已被惊扰,扭着一截手绢:“哎呀!李三爷,体谅则个。都是楼里的龟奴不懂事儿,扰了尊驾。”
南方汉子先是被那一身道袍晃了眼,骂了几句娘。再定睛一看发现这男人长得甚是好看,一身道袍倒是真穿出了仙风道骨的感觉。此人眼睛一转,□□道:“花魁不在,道士却长得好看。这朱雀楼真会做生意,原来还有上等的小倌。”
李修冷笑一声,瞥了司虔一眼。
司虔递给一旁喏喏不语的梅姑几锭银子。
李修道:“今日只是来找梨月姑娘喝喝酒,没想到遇上些个有趣之人。”说着他便甩了袖子往楼下走。“可惜我不喜吵闹,各位请便吧。”
那南方汉子见他要走,伸着一只黑手就朝那白花花的道袍袖口抓去。跟在李修身后的司虔沉着脸,剑起剑落,那汉子凄厉的大吼一声,随即倒地。
司虔踩住地上的五根手指头,冷声道:“我家主子也是你这种肮脏玩意儿有资格碰的?”说完还狠狠瞪了一边的公西鸿一眼,才抬脚跟上已经到了楼梯口的李修。
公西鸿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这时戏要散场了,他才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司虔跟着那个叫李修的男人离开的背影。
梅姑也是见过些场面的,叫人扛了闹事的大汉扔出去,又让几个小姑娘收拾了散落在地上的五根手指头和斑斑点点的血迹。忙活完这些梅姑见公西鸿还在原地,叹道:“阿鸿,你这个不安生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