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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要找到你 ...

  •   走在上学的路上,我想事情想出神了。等我发觉的时候,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狂奔好一阵了。我惊讶地停下来,在微微的喘息声里愕然自己像儿童一样幼稚的举动。一个人要怎样的天真快乐,才能不自觉的奔跑起来呢?早秋清晨淡淡的金色太阳光停在我脚底下。我满心欢喜。

      下了早自修之后,我跑过去找宁良辰,他是我跟公羽共同玩的比较好的朋友,这个人也蛮阳光热心,所以:“宁儿,咱星期六晚上聚聚不?”周六从早上到下午都有考试,晚上是最快的空闲。“别装啊,我知道你没课。”我戳他。

      他显得一脸懵逼的样子:“你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你不是好长时间都没泡妹子了吗?是不是闲?还是你捡钱了!”

      我冲他魅惑一笑:“爸爸想你们了。”

      他继续懵逼:“这不是天天都能见面?们?还有谁?”

      “呃呃呃。”明明善于编瞎话,这一次我却感到有点脸红。“那个谁,咱把祖周啊,赵一对啊都叫上,就是之前玩的好的那一群。你想想还有谁能叫着?”我不露痕迹地引导他。

      “咱把老王也叫上吧!正好叫他传授传授经验。”宁良辰开始兴奋起来。

      老王是我们班主任,平常跟我们玩得挺好。宁良辰又是他课代表,两个人课间常常待在一起。外界谣传这俩是我们班官配。以往我很厌恶这些腐女无所事事的脑补,不过这次介于他的爆表智商,我也忍不住揶揄他了。

      “对对对,除了你的官配,还有谁?”我循循善诱。

      他有点脸红:“哪儿啊。要不再叫个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

      一个一个名字划过去,没有一个是我想听到的。不能再装逼了。

      “还有那个……咳,公羽,你还记得吧。要往美国窜那个。叫着吧?怪久没聚了。”

      他一歪头卖蠢。“啥子?谁?”卧槽,这才几个月啊。

      “公羽!”我加大了音量。

      这是我头一次在他离开之后,叫出他的名字。恍若隔世。

      宁良辰还是一脸卖蠢的表情,看得我直想揍他。“我操。五个月前你还跟他开玩笑呢!高考考傻了?!你在逗我吗?!”

      宁良辰眉头都皱起来了。嘴唇紧抿着,两眼瞪视前方,好像既没有听到过我的话,也没有思考的能力。我看他这个样子真不像是装的。赶紧摇摇他:“喂,醒醒!”

      “嗯?”他又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搞得我像神经病一样。“你看我叫那几个就差不多了吧,哎你不说说你想叫谁?”

      “公羽!”我有点气急败坏了。

      “你看我叫那几个就差不多了吧,哎你不说说你想叫谁?”他还是那句话,还是那个表情,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变,整个人就像倒带一样。

      “公羽,我说,叫上公羽。你他妈再给我装蒜试试。”我盯着他,怒火中烧。我不知道他俩有什么过节,但是这么大人了还整这种事真的太没意思了。

      “你看我叫那几个就差不多了吧,哎你不说说你想叫谁?”他依旧是那句话,依旧是那个表情,眨眼的动作都依旧没有变,整个人依旧就像倒带一样。

      “我操!”我一手就把他领子拎起来了。“公羽!公羽!公羽!你是蠢吗!我操!”

      “你看我叫那几个就差不多了吧,哎你不说说你想叫谁?”他被我拎着领子,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句话,依旧是那个表情,眨眼的动作都依旧没有变,整个人依旧就像倒带一样。

      那个瞬间,我如坠冰窟。

      我缓缓地松了手,周围的人和物都扭曲了。嘈杂声冲天的响!我站在那里,感到天旋地转。冷汗从燥热的面颊上渗出来,贴着我的皮肤蜿蜒而下,我感到大脑里有一根轴在拧,把我的脑浆搅得一团糊涂。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撞击着我的耳膜,每一次心脏泵血,我感到我的四肢和躯干都突地涨大。

      我像疯了一样拉住其他的人问,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反应。

      重播我问出“公羽”这个名字之前的动作,就像倒带一样。就像公羽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像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把他抹杀了一样!

      可是我还记得!我还记得他冲我笑的样子!所有关于他的事情,我都还记得!

      我绝对,我绝对不相信公羽是我因为心理疾病产生的臆想,他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回忆。可是现在,这种诡异的现象,是他妈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座位,怎么回的家。我只知道,大家不知道什么鬼原因,统统拒绝承认公羽了。

      我是看到小黄之后才有了清醒的意识。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挠我的腿,一跳一跳的,心里慢慢慢慢就有热流注进来了,我才发现我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拿着钥匙。钥匙已经被我放在手里焐热了。可是上一秒我还在教室里,天旋地转。

      我蹲下身来抱住小黄,他像一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我。我抬起他的小脸,细细看着他圆圆鼓鼓的小额头,黑黑圆圆的眼睛,笔直的黑色睫毛,咧开着的像是憨笑一样的嘴巴。被我盯得久了,他像是害羞一样移开目光,凑上来闻我的耳朵,舔舔我的脖子。

      顺着他的毛抚摸着,闻他的味道,平静缓缓注入了我的心里。

      我把下巴颏抵在小黄头上,静静坐在书桌前。

      我的日记!日记!我一只手抱小黄,一只手使劲拉抽屉,乒里乓啷翻东西找日记。日记里记着我跟公羽的事!只要日记不反常,我一定就还有找到他的希望!

      我紧张地喘息着,一字一句都迅速细致地读过去。还在!还在!哈哈!我不由得狂笑出了声。如获至宝一样捧着我的日记,像久旱的人捧着水。

      还有手机,我真是吓傻了。忘了还有社交网络这么一回事。我给公羽打过去,在自己微微颤抖的呼吸声里等着反馈,“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冷汗又渗出来了。心跳乱了。我又翻出老王办公室的号码,继续打。

      “喂?”

      “老王,老师,我是张清晨,我现在有急事,辛苦你把公羽的家庭地址找一下给我,快一点,谢谢你了。”呼吸依旧是抖的,我很怕,怕他的回答是那诡异的倒带。

      静默了几秒,电话挂断了。

      脑袋里那根弦瞬间崩断了。我一屁股往下坐,坐空了摔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床沿上。脑袋里的浆糊在震动。庆幸的是我依旧抱住了小黄没有撒手,没摔着他。

      小黄在我怀里动弹了一会儿,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盯着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个人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表情了。一脸的颓唐,哀伤。世俗不能够接受他钟情的对象是同性这个事实,他也无法理解那个人就这样被世界拒绝承认的假象。

      我的手冰凉,我觉得自己连小黄都无法再抱住了。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老王办公室。我赶紧接起来。

      “喂,张清晨?”

      “是我是我,公羽的地址…”电话那头的人回答的很快,立刻就打断了我。

      “中山南路福水城二期三号楼一单元八零一。要快。”

      “谢谢。”我挂了电话放下小黄就往外跑。

      骑着死飞一路狂飙。

      原先公羽跟我出去遛街,他没有自行车,就站在我车上的风火轮上,我在阳光充沛的午后载过他,那是为去公园喂鱼,我在红霞靡靡的傍晚载过他,那是晚自修之前去吃饭,我在大雨滂沱的深夜载过他,那是我们首次离别。

      最后一次离别,我没有跟他讲话。可我知道我一定让他失望了。那天公羽一直很怪,坐在前面时不时就找机会把身子转过来对着我,我抬眼看他,他却又没有话说。现在想想,那个动作应该叫做“欲言又止”吧。那时的我没有察觉。中午他说有事,我就跟同班的姑娘先顺路回家了。

      那姑娘叫谓青,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我知道后来公羽追上我们了,可是我没有招呼他,他也没有凑过来,因为我当时在发飙。谓青聊着聊着开始开我和公羽的玩笑,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臆测,我更害怕的是这种臆测之下不言而喻的真相。我说:“我作为男人长到这么大,不是为让人操活着的。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是首先跟你说啊,我不是同性恋。”诸如此类的话不少,我的声音不小,公羽肯定是听明白了的。

      那个下午往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学校,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过。

      我还曾经试着去他家那边转悠,试图“偶遇”他。直到我意识到那是他为了上学租的房子,并且现在他已经离开之后,我才停止了那种漫无目的的闲逛。

      回顾往昔的种种,我觉得我错的太离谱了。太离谱了。车蹬得仿佛要飞起来,我要去见他!
      到了他家楼下,附近的小学还在放学,一队队的小学生闹成一团走着,欢畅的歌声在空气里荡漾着。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她的脸跟公羽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公羽那么鲜活,那么可爱,我猜想她就是公羽的母亲。“阿姨您好,我是公羽的同学。”她并没有邀请我进来的意思,我就抵住门框,她总不能把我的手夹断。

      “什么公羽?你找错人了。”女人回身欲走,我死死抵住门框。

      “请问这里是公建华家吗?”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女人露出困惑的表情,那神色跟公羽简直是一模一样。我看着,心里仿佛遭受重击。“我想问问,您家有叫做公羽的人吗?”

      女人缓缓摇着头。“亲戚呢?远亲也没有吗?您再好好想想可以吗?”我咬咬牙坚持着。

      女人的神色有点恼怒:“你莫名其妙地跑到我家来干什么?你要找的人又没有,你还是走吧。”我试着往里走了一步,女人立刻显示出戒备恐惧的样子:“你干什么?”

      我认真地看着她:“打扰您,十分抱歉。但是我想看看您家,可以吗?”我的校服没有换,一头大汗,也许脸上还沾了尘土,看上去一定是十分狼狈的样子。

      女人似乎有点动摇。“您没有孩子对吗?”女人看着我,点点头。

      我眼前蓦地一黑,支撑着说:“您可以把我当成您孩子的好朋友。我来向您描述他。”

      我知道我一定是说错了话,因为女人脸上显出诧异的神情,半推半搡地把我往外赶。“真的很抱歉打搅您!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只是想看看您家!”说这话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几乎就要跪下去了。

      “你有毛病吧?”女人终于忍无可忍,嚷嚷起来。

      我突然感到鼻头一酸,眼睛胀痛的难受。我也忍无可忍了,我推开这个不再与公羽有关系的人,冲进屋子里。

      客厅,阳台,主卧室,厨房……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颠覆过!我看见,应该是副卧室的地方慢慢地消失,两边的墙体稳快速的合拢!连白垩和石灰都没有被摩擦起来!那扇门!眼见着就要被墙吞没了!门里面房间的样子,也逐渐地模糊了!我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力量,想带走公羽是吗?只要我活着,就是扯淡!

      我撒腿就跑,疯狂地往门里冲,但是他母亲刚刚在门口耽误时间真的太久了,进门的一霎那,正好是两面墙体合拢的时间。我感到我的肋骨被碾碎,一根根插进我的五脏六腑,鲜血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口腔中被挤了出来,然后是头骨,疼痛……避无可避的疼痛……

      在这种灭顶的痛苦里,我发誓在那个行将消失的房间里看见了小黄,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像是微笑一样的咧着嘴看着我。坚硬的墙面要挤压到我的大脑了,我觉得疼痛已经让我无法呼吸了,实际上我猜想很快我也不需要呼吸了。我想念在家里呆着的小黄了,今天我还没有喂饭给他吃。

      公羽,消失了的他和消失了的我,终于能够遇见了吧。我想象自己是微笑了,因为已经没有气力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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