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当局者》佞人青

2、我很想你

　　公羽是我前座的哥们儿。

　　他喜欢我。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腆着脸跟我套近乎，拿着个绿箭，小心翼翼地问：“同学，你吃泡泡糖吗？”我告诉他：“谢谢。这是口香糖。”然后他就像傻逼一样笑了起来。那是高中第一次开学典礼。那天太阳很好，那天蝉鸣喧嚣。

　　从高一开始，他就坐我前座。在当时我的朋友圈子里，他是少数不打撸的几个人之一，不过他迷足球，空间里房间里全是各个球队比赛的近况和海报，他自己的□□头像就是拿脸萌做的穿着巴萨队服的小人。当时他做的时候，我还凑上去把他的眼睛换成了两个黑圆球那种样子，他当时瞪了我一眼，但是也没改。现在想想是有道理的，毕竟他喜欢我嘛，更何况我也没说错，他的眼睛特别像某种小动物，黑黑的圆圆的，眼睫毛还不短。说实话他长得是有点好看的。这个事在人前我是打死不会承认。

　　我这个人呢，用公羽的话讲就是有点浪。现在回想高一的时候，那真是兵荒马乱。原本我以为上了高中那些初中时欠的债结的仇都可以一笔勾销了。谁承想，我的天一个个都挺有出息的追我到了这个高中。所以我就承认那个心灵鸡汤说什么爱是向上的动力，我就是无数小姑娘的动力，凭借我的个人魅力，生生拉动了我们初中中考平均升学率。所以刚上高中的时候，我简直是举步维艰的。

　　秉承着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原则，我拒绝跟任何一个小姑娘再续前缘。结果就是天天在空间里能看到那群妹子发个伤不拉几的说说，再配点莫名其妙的图片，搞得我都不想上□□了。像这种隐忍温和的妹子，我还是比较欣赏的，毕竟相对于那些能够发动物理攻击的高段位选手来说，她们还是爱我的。

　　想到这里我就想劝诫那些妹子，交朋友就好好交朋友，没事儿跨班找什么闺蜜呢？搞得我平行谈恋爱都不能了，这是我发明的谈恋爱技法，就是广撒网，多逮鱼。我在七班，那么从五班到八班都能找出我的姘头来。一班一个，均匀分配，绝不超额，我就是这么有原则的人。至于平行的由来，我也觉得很无奈，漂亮小姑娘脑子都想的差不多，有时候聊起天来问的话都一样，我就只打一句，回复其他人的都是复制粘贴。

　　我曾经热情满满地试图向公羽传授我的情圣大法，本来都快成功了，这样我就可以获得一个诚恳的徒弟，一只活的狗腿子，一个分身的小号。谁能想到五班到八班我的平行小女朋友们跨班找闺蜜找到了彼此，在刚刚开学的夏日校园温和的傍晚，她们竟然直接跨过了撕逼这个流程齐心协力来讨伐我了。然后一个校园传说就这样诞生了。

　　这个传说是这样讲：在一个刚刚开学的夏日校园温和的傍晚，几个姑娘手拉手，肩并肩，眼里含着闪烁的泪光，齐步向一个少年走了过去，连解释的话语也还没有说出口，少年就被姑娘们扇了下巴，挠了手臂，踹倒在地。看客们表示卧槽有看头，随着人数的上升，姑娘们感到时机成熟，于是整齐地喊出了他们的口号：“我这辈子，干过最傻的事情，就是爱过你！！”并不在情境内的无知群众们表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悲愤的姑娘们感到受到了侮辱：电视剧里不是这么演的！你们应该对这个渣男表示愤慨！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然后她们都气走了。

　　这就是爱情悲哀的地方，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如人所愿。当她们想要的是天长地久，我能给的只是包夜服务。我只好老老实实的告诉她们：不好意思我玩够了。走了不用送了。然后就是拖泥带水的纠缠，呼天抢地的指责，可我却并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既然没有什么能做到永恒，你们又何必这样强求爱情。

　　在这个传说的结尾，少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对他目瞪口呆的同伴说：“刺激吗，想尝试吗。”他的同伴一脸doge，说：“浪棍，再见。”

　　现在想起来，公羽一定还记得那个鸡飞狗跳的黄昏，他一定还记得我告诉他爱情是首先避免了永恒的东西。可是后来他还是陷入爱情，跟一个绝对清醒的人。这简直有点悲伤。

　　高一的时候，下课了我没事就把公羽摁在我腿上，手扣着他的腰。他用后脑勺抵着我：“放开。”我就加大手上的力度：“不放。”他也不会挣扎，就嘴上倔点，一直叨逼叨骂我。这个时候有些腐妹子就一脸兴奋地往我们这个方向指指点点了，我就能趁这个时机冲那几个平常不大搭理人的挑挑眉毛，扩大我的妹子收藏类型。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把妹子勾过来之后关于公羽的记忆就没有了，他是怎么从我腿上离开的？我踹的，还是自己走的？我忘了。

　　反正下一次他一定还会再过来，还会叨逼叨骂我，还会把我的腿捂暖和。这么样稳定的助攻，就是公羽的标志。

　　打篮球的时候，永远是我冲，他跟在后面护着。但凡有球到他手里，无论位置战况，他一定打个手势传给我，然后我上。其实打球这个事儿，出色的人不一定是那个时时刻刻控球的人，很多最佳球员颁给的就是二号人物。但是全场瞩目的东西就在你的手里，这意味着更多表现的机会，更多升级的机会，我喜欢这种感觉，公羽应该也是知道我喜欢这种感觉。曾经我给别人打过一段时间的助攻，非常憋屈，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所有的掌声都因为他响起。你就是个跑腿的，连说起我们队时，也不自觉地用他的名字做代号。

　　当时我打完差点就发飙了，压着火开玩笑，我说：“这得对一个人有多大的爱，才能给他当助攻。”他们的回答我一直记得。他们说：“对。公羽走了，没人宠你了。你不爽了是吧？”那一次我没有按照平常的路数呵呵相对，我沉默了。我不敢去想自己沉默的原因。因为那种感觉，就好像全身一瞬间丧失了力气，站在那里，也不是活着，那叫还没死。

　　黑暗中我睁开眼睛，静谧的街道上路灯的光影淡淡地投射在天花板上。小黄我搂在怀里，呼吸声均匀，看来是快睡熟了。我突然之间感到一种巨大的，莫名的孤单，我死死搂住小黄，把脸埋到它茸茸的毛里，两只手捧住它瘦弱的躯体。我开始打寒战，在初秋干燥温暖的被窝里，我开始抑制不住地打寒战。我抱住小黄越蜷越紧，直到它卷成一个球，我卷成一个包裹住它的壳，那种似乎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空虚感才一点点褪去。

　　公羽注定要消失在我的生命里。这我在他离开之前就知道了。

　　那天早上，我到了座位前才看见桌子上有张英语机构的宣传单页。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公羽那张傻笑的半身照，旁边是介绍，卅城一中的公羽同学，在哪个机构学习英语，预备出国，希望学医……当时我惊呆了。进教室的时候，我看见公羽已经来了，端端正正的坐在后面，我还冲他挑了下眉毛。怎么，就要走了吗。

　　我拿着单页站在位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这一定是公羽放的，他不太会表达，就用这种方式。我看着单页上的他的时候，他也一定在看着我的背影。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公羽走之前，我不愿意承认。公羽走之后，我不愿意承认。在人前，我不愿意承认。在人后，我不愿意承认。今天，在这个被寂寞席卷了的夜晚，我抱着小黄，我想大声地喊出来，我想告诉每一个人：公羽，我想你。

　　我非常，非常地思念你。不能够再骗你，不能够再骗自己。

　　否则我无法解释一遍又一遍书写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我无法解释自从认识你，我与日俱增的寂寞，我无法解释自己对你笑容的那种留恋。

　　现在，在他离开五个月之后，除了我自己疯狂的思念和他已经离开的事实，我无法确定任何事物。甚至于连我一直笃定他对我的爱恋，也开始动摇了。我们，几乎就可以用形影不离来形容，在那些我陪伴女孩子的时间里，我看到的听到的，也都是他的倒影和声音。我的情话，我的爱抚，面对着那些女孩，其实都只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如此的孤立无援，如此的小心翼翼。这是我对他的爱情，也是他对我的爱情。

　　我想见到他。我想伸手触摸他的脸，亲耳听见他的话语，俯身嗅闻他的味道。

　　我要见到他。

　　我会见到他。这样想，我搂着小黄，周身被潮水似的平静缓缓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