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都沉诀》苏旧谙

1、似是桃花源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陶渊明《桃花源记》
　　“驾！驾！”稚嫩的童声伴随着浑厚的马蹄声，本是让人疑惑诧异的两者声音，重叠和谐得异常动听，苍劲雄浑中裹缚着轻快活力。随声音望去，一身着白衣的孩童正骑在一匹高大,色泽如黑耀石一般的劲马之上。本该是孩童，面上却透着不相符合的坚毅。孩童一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竟还环抱着包裹，而孩童的双脚离马镫相距甚远，这令成年人都难于驾驭的劲马，他骑得却稳如泰山。
　　这片树林阴暗清冷，黑压压的树枝漫天覆盖，重重叠叠，一寸阳光都难以投射进来，甚至深吸一口气都如浸水窒息一般。孩童呼吸越来越紧促，声音越发尖细。倏忽，他颜色一紧，看到前方一条如血的丝绸条挂于一棵树之上，嘴角轻轻一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哈哈，这次竟是在此处。”
　　拉住缰绳的手轻拍马背，纵身起，双脚微点，在空中跃出好看的弧线，孩童一手抓住红丝绸，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只听他大叫一声：“破！”眼前本是一望无际的森林，缓缓出现道裂痕，从中射出一丝银光，银光如水浸在宣纸上一般，逐渐漫延成一扇门的形状。孩童脸上终于显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回头对着马说道：“墨愚，你在这里等我。”
　　墨愚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低鸣。孩童转身走进银光，银光又恢复成一道裂痕，紧接着慢慢愈合，变回树林原貌。
　　银光的一面是死气沉沉的森林，而另一面则是如此景象。
　　往来的百姓皆锦衣装束，宽敞的街道边挂满了大红灯笼，映出一番欢喜热闹之景，大大小小的市集传出吆喝的叫卖声，高低不平的房屋中灯火通明，中心的湖面飘晃着河灯，好不热闹。孩童的眼眶有些红润，不知是为何。
　　“不平，你可来了。”卖糖葫芦的白髯老者一眼就认出了孩童，喜笑颜开，连忙递给孩童一只糖葫芦。被唤作“不平”的孩童泛红的大眼一亮，藏不住声音里的惊喜，“弦明！”不平接过糖葫芦，声音又恢复平静，“此次来，我还有要紧之事。”带着淡淡的无奈，老者摸摸不平的头，瞥见不平手中的包裹，轻颤着笑起来，“也罢也罢，时日还多，终有相聚片刻。”
　　不平将手中糖葫芦如珍宝般揣进怀里，小心翼翼抚平衣服褶皱，给老者道别后径直走向湖中心的凉亭中。
　　尽管四周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不平感觉得到每走近一步，寒意随之加袭。西护亭中一白衣男子坐于其中，些许黑色长发遮住他的侧颜，与这热闹之景格格不入，只觉一股清冷傲然。
　　“你迟到了。”白衣男子白净圆润的指腹抚摸着手中的紫砂壶，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一丝情感。
　　不平虽见这个男子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有一种深深的压迫感，压制住颤音：“碰上了位故人。”
　　男子转过头，露出清俊姣好的脸庞，嘴角微扬，“何亦凉果真狡猾，竟让你前来，”说着一双鹰眼打量着不平及其手中的包裹，“多年不见，你倒还是这副孩童模样”说罢，倒上一杯冷茶推到对面，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
　　不平并未上座，只是将手中包裹递上。男子也不怒，伸手接过，在触摸到一丝凝固的粘稠后一笑，“还是没找到吗？”
　　“可以这么说，何亦凉虽找寻到他的气息，却依旧毫无头绪。”不平看着男子仍然带着笑意的脸庞，压迫感进一步加重。
　　无言了一刻，男子的目光投向湖中的河灯，“你回去告诉何亦凉，若在寒衣节还是找不到，那么买卖就结束。”

　　“什么！！！！！”天下第一当铺传来一阵怒吼。
　　“楚天阔那个乌龟王八蛋竟然威胁我！”何亦凉听到不平的复述之后，将楚天阔的十八代祖宗，以及未来的子子孙孙都骂了个遍，手中拿着算盘算了一遍又一遍，发出“哒哒”的声响，“不行不行，这么多到手的宝贝要飞走了。”
　　不平扶额，看到何亦凉身后的长发甩来甩去，手指疯狂地在算盘上流窜。
　　一旁的阿水舔着不平带回来的糖葫芦，无视眼前发狂的人，“留都的糖葫芦。。。嗯嗯。。。果真好吃！掌柜的内腰来一抖吗？”阿水吃的连说话都口齿不清，包的满嘴糖葫芦。
　　“吃你个大头鬼！不行，我要把现在手上的宝贝藏起来。”何亦凉急的满头汗。
　　不平看着阿水舔着的糖葫芦，好像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我见到弦明了。”话音刚落，何亦凉突然静了下来，方才因愤怒着急而扭曲的脸舒展开来，看清了他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只有阿水继续啃舔着糖葫芦，一脸纯真。
　　“不平，留都早已不是那个留都。似是桃花源，终究不是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