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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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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雅终于来了。
距离她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这个时候的她,最应该出现在的地方,应该是医院。即便不去,也不应该从岳阳跑到G市来。
成雅说,这是她绝食抗争的结果。她胜利了。
关晓晓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成雅只能被婆婆盯着养在家里。可现在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哪怕是逃出来。
是的。成雅是自己跑出来的。她的丈夫,或者还有她的婆婆公公,明天或是今天下午就会紧追她的脚步而来。
在见到关晓晓之前,成雅不是没动摇过的。跑出来的那一刻,她害怕跑出小区,会威胁到孩子的安全。坐上火车的那一刻,她害怕长时间坐火车会伤害到孩子。下了火车之后,她甚至第一时间想去医院检查一下,孩子还安不安全。可直到见到关晓晓的那一刻。她这一生中,从没有一刻是像这一刻一样的觉得自己残忍,痛恨着自己的自私。
那个时候,康洁拉着晓晓坐在湖边的木椅上。她的目光像是没有焦点,只是看着远方,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或是想看到什么。
唐俊说:“她现在已经好多了。最起码可以出来走走,而不是一味的呆坐在床上,想着她的手腕。”
“唐俊……”
“成雅,虽然对现在的你来说很过分,可我还是想让你来陪陪她。哪怕,是能陪着她哭一场也好。”
成雅的眼眶,是红的。干涩的那种红。可是她哭不出来。
成雅是个不坚强的女孩。她不喜欢讲自己的心里话,可是她会用哭来让别人都知道,她有事情。晓晓曾经嘲讽过她说“你全身上下最不值钱的就是你眼眶里边流出来的东西!”可是现在,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以前她会哭,是因为她知道,那些事情在她哭过之后总会解决。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我可以一直陪着她,可我不是完全不在乎的。我也希望留在我身边的,是个健康的,像原来一样的关晓晓。她现在这样活着,太难了。”
成雅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温暖的味道:“唐俊,其实,你可以离开她的。你们,毕竟什么也不是。”
唐俊低下头笑了:“成雅,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不是什么情痴,我的本性,没那么善良。”他转身背对着不远处的那个关晓晓,接着说道,“我想过的。不管她,随便找个地方,就让她那么呆着。愿意坐着就坐着,愿意躺着就躺着,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只要给她找一处能让她呆住的地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又重新把身子转过来,“最后,我没舍得。一想到她某一天也许会饿死,或者是渴死。又或者,是被半夜盗窃的人拐走卖到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舍不得。她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已经那么多年了……”
没有人是无条件必须陪在另一个人身边的。与关晓晓从小一起长大的石洋和他的家人没有,同关晓晓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大伯或者是关陆,这些还活着的亲人也没有。更遑论是他唐俊。他们只是相识于别人的一段感情之中,相互陪伴了这么多年,做到那个地步,他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他舍不得,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成雅走到晓晓的身边,略显笨重的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把她的脸转向自己。她想要看进她那双望向远方的眼睛里。
“那个方向有帅哥吗?”成雅看了一会之后问道。
正当成雅想要再把她的脸转回原来那个方向,准备跟她一起眺望远方的时候,晓晓摇了摇头。
康洁笑了,唐俊的眼眶却湿了。
成雅满怀激动的接着问道:“你……你在回应我?”
晓晓又奇迹般的点了点头。那原本没有焦点的目光,望到了成雅的肚子上。
唐俊在一旁,紧紧地抿着嘴唇,仰头望着天空,闭上了眼睛。
医院、手术室、白炽灯……这些东西好像总是会给人造成不安全感。不论出现在那里的人是多还是少,周围的环境是安静还是吵闹,总是会把明亮的灯光看成是惨白的灯光,把幽暗的走廊照出丝丝阴森和清冷。
提起医院,令人想起的,永远是那些失败的案例和每年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数比。
也许,只除了一件事,能让人们看到医院最初的那层纯白。当Hurry见到了那个还是婴儿的伏地魔的时候,他的世界,是纯白色的。死去的校长是纯白色的,他是纯白色的,连那个万恶的伏地魔,都是纯白色的。
成雅生产的那天,手术室外面站满了人。
关晓晓被唐俊拉着坐在一旁。
成雅在里面呆了整整16个小时。外面的人也就从前一天的晚上,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里面的动静,外面听不到。外面的焦急,里面也感觉不着。
当医生把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抱出来的时候,紧张兮兮的人们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为了欢迎这个新降的生命,嘴里都说着“这孩子真漂亮。可真像他爸和他妈。”
刚出生的小婴儿,五官全部都挤在一起还没张开,从哪儿能看出他长得漂亮,从哪儿又能找出他爸爸或是他妈妈的影子呢。
成雅身体底子好,所以被推回病房后没过多长时间就醒了过来。
年纪大的看到小孩子就不受控制的想多看两眼,所以都在保温室那儿围着孩子高兴地看个不够。陪在病房里等着成雅醒来的,只有关晓晓、唐俊和她的丈夫。
那个刚荣升为爸爸的人,看到成雅醒了,起身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了起来:“老婆,谢谢你。”
成雅虚弱的冲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调转视线,看向关晓晓的方向。
唐俊拉着晓晓走到成雅的床前。成雅缓慢的拉起晓晓的另一只手,笑着对她说:“我有孩子了。你当姨妈了。”
唐俊看了看晓晓,对成雅说道:“恭喜啊,得偿所愿!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成雅点点头,又接着摇了摇头:“我想叫他云峥。可是,这个权利不在我这儿。”她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笑了起来,看着晓晓说道,“上学的时候,晓晓说她将来要自己给孩子起名字。结婚之前就把这件事说好。要让她起名字,她才结婚。”
“为什么?”
“因为那样她就可以把她喜欢的那些男主角的名字放到她儿子身上了。”
“儿子?”唐俊握着他身边那个人的手,下意识的说出这两个字。
“对啊。”成雅笑了笑接着说,“她太自大了,以为她是神婆啊,说男孩就是男孩。不过,她好像也提过,如果她要是有个女儿的话,就给她起名叫相宜。‘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相宜。”
“为什么?”
成雅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她说,她希望这个名字能给她女儿带来好运。她说,她的脾气并不是多么好,年纪大了,可能就会越来越不好。女孩子长得漂亮一点,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会有很多人对她好的。那样,在她发脾气的时候,就总是会有人能稍微弥补一下了。”
唐俊带晓晓回了家。
床上摆放着的,是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资料。这几天成雅打印出来的。其实那不是什么资料,而是一个一个的爱情故事。
一张张,一叠叠……从被活活拆散的李清照和赵明诚,到不离不弃的董小宛和冒辟疆。从相执到白首的张学良和赵一狄,到专门为了陈寅恪而来到这个世上的唐筼。还有被胡适祝福“我劝你嫁给他”的沈从文和张兆和,以及离我们太过遥远而显得那样不真实的拿破仑和约瑟、马克思和燕妮、伊丽莎白和勃朗宁……
晓晓以前最喜欢去网上查这些东西。遇到喜欢的、感动的,她就抄下来。今后或许并不会再看,可在那一刻,她一定会抄下来。很认真的抄下来。
这段时间,成雅每天都会沏上一壶茶。就那么跟晓晓面对面的坐在床上。她念,她听。一念,就是好久。一听,也是好久。
唐俊之前只背过“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只知道赫赫有名的秦淮八艳;只学过张学良被称作“不抵抗将军”;只读过《边城》;只知道那部有名的《拿破仑法典》;只知道那门令学院一大半人都挂了的马克思;只知道那个武器设计者,却不知道还有另一个那样浪漫的勃朗宁。更是不知道曾经那些出现在历史书上,被他们涂过画过的伟人们,原来也有平常人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一幕幕,一篇篇,像电影一样从他眼前跳过。
他拿过那些纸,一张张交错着摆在晓晓面前,问她:“成雅给你读到哪里了?”
晓晓盯着那片白色,看了好长时间,突然伸手指向最右边的一张。
“是这个吗?”唐俊问道。
晓晓又伸手,指了指中间那个地方。
是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脚踏大地,手指神灵的喊道“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