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却多情（上）：神界篇》君子以泽

59、第十七章 亡命天涯

　　随从不敢再多言。
　　东皇炎湃是奸雄之最，强欲之人，固然也喜欢美人。可他也知道，一旦女人美过头，便是毒蛇猛兽了。所以，他绝不会主动给自己惹麻烦。但看见尚烟如此喜欢紫恒，他又不由想起崇虚稽杏临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你连你哥哥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然后，吐了他一口唾沫。
　　想到这一幕，他将手指抠得更深了，听紫恒再次惨叫，露出狞笑：“孤是睚眦必报之人。东皇紫修让孤失去的，全部要他弟弟来还。”
　　“烟烟，这人肚子里只剩了狼心狗肺，求他能有什么用？！”火火怪叫一声，冲上去，想用朱雀圣手抓东皇炎湃。然而对东皇炎湃而言，却只如隔靴搔痒，毫无半点作用。
　　接着，尚烟、胤泽、小贤也都围了上去，想要从他手中夺走紫恒。东皇炎湃抽出腰间巨剑，使用无影魔闪，出现在五人中央，飞入空中，持剑之手横落，便见他剑上，金紫两道光冲出，蹿到剑锋。空中出现紫色剑气、金色剑光，紫金二色交织成天罗地网——灭神剑阵。剑阵既落，便似无数把煞气剑刺下，将五人震飞出去。胤泽原已身受重伤，当即晕了过去。小贤也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尚烟重伤，再爬不起来。火火是体力最好的，一个飞身跃起，舞锤直奔东皇炎湃。
　　东皇炎湃将紫恒抛向随从，身影变成黑色，在一片水墨中狂暴乱舞，进入血眼之态，巨剑抛入高空，分裂作数道剑影，直袭火火头部。火火大叫一声，整个人被击飞出去，也失去了意识。
　　尚烟认出来了，这一招叫“狂皇舞”，以前在魔界，“紫修哥哥”曾经用过。不过，当时他没有用煞气，眼睛也没变红。时隔百年，再看见灭神剑阵和狂皇舞，尚烟再度忍不住质疑：在火火、胤泽、小贤三人面前，紫恒早已暴露了自己是魔族的事实。那么，为何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用过剑？除非他不会。
　　既然东皇炎湃、东皇苍霄和“紫修哥哥”剑术师承一脉，那么，从小未与父母生活在一起的紫恒，又如何习得如此剑术？紫恒真有可能不会。
　　还有，以前每至生死关头，“紫修哥哥”都会用灭神剑阵来救场。可现在，连东皇炎湃都出马了，为何从头到尾，灭神剑阵都未出现过？除非，“紫修哥哥”来不了。
　　他为何来不了？
　　尚烟不敢想下去了。
　　“倘若奈落子民知道，”东皇炎湃自言自语道，“还有一个‘小世子’活着，他们会如何作想？可惜，他们不会有如此机会。”
　　紫恒捂着流血的眼睛，道：“你这无耻恶徒！！”
　　“啊，都死了。孤所有的敌人，都要死了。这么想想，孤还当真是，有些寂寞。”东皇炎湃轻轻吐了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冷，命令道，“杀了小王子，扔到外面的深渊里去。”
　　随从掐着紫恒的脖子，抽刀，想割开他的咽喉。尚烟使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跃而起，撞向随从，将紫恒扑倒在地。
　　“呵呵，还想反抗？”东皇炎湃转过身去，抽剑刺向紫恒。
　　忽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挡在尚烟面前。又听得“当”的一声，兵刃相交，发出惊天巨响，一个修罗男子旋着长枪，突突前搠，与东皇炎湃打了起来。
　　“左阳将军！”紫恒惊诧道。
　　“左阳英发！”东皇炎湃咬牙切齿道，“你又来坏孤好事，可是不怕死？！”
　　原来，这将军是左阳氏，曾经是苍霄王手下的头号大将。他的枪法势头迅猛，将东皇炎湃击得连退百尺。而后，他使用无影魔闪，瞬间出现在尚烟、紫恒面前：
　　“属下奉星渊魔君之命，前来为小少主护驾。现在便送您去见他。”
　　“星渊魔君？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错。所以，现在小少主需要去的地方，正是鬼界。”
　　左阳英发用枪柄在地上重重一杵，召唤出万千星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将他们笼罩其下。东皇炎湃及其随从冲杀而来，却被挡回去。左阳英发再次杀上去，与他抵死交战，虽打得吃力，却无比镇定：“小少主，快逃。”
　　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裂口。那裂口中浮现的，竟是尚烟和紫恒一开始看见的鬼界场景。
　　“这……”紫恒捂着眼睛，想要看更仔细一些，“这裂口是星渊魔君打开的？不是炎湃？”
　　“是。星渊魔君在山洞中等你们。属下会为小少主朋友护驾，送他们回神界。”
　　东皇炎湃见再无法靠近紫恒，大笑道：“左阳英发，东皇紫修已死，汝等到了强弩之末之地，仍不死心。哈哈哈哈，你认为，救出这碌碌无为的小王子，便能为旧主复兴伯业？你可知道，鬼界现在也全是孤的人？孤欣赏你的绝世武艺、忠肝义胆，最后劝你一次，少做春秋大梦，莫再执迷不悟，早日归顺，尽享福祉，休再敬酒不吃吃罚酒！”
　　“炎湃狗贼，你才做梦！我左阳英发坦荡一生，不侍二主，吃我一枪！”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尚烟和紫恒跳入裂口，再没听见了。
　　鬼界之夜，无星。夜幕上只有一轮弯月，因阴气过重，蒙上了一层幽幽碧色。他们站在一面峭壁之下，但见山道蜿蜒，崎岖延绵，半山腰上，有一个小山洞。山脚附近有一片茅屋，均不蔽风雨，破烂不堪。冷风四起，残叶纷飞，女鬼哭声凉飕飕的，颤抖着传遍村落。近处一个茅屋院中，衣架上挂着潮湿白床单。床单前后摆动，定睛一看，一个白袍吊死鬼竟也挂在架上，脖子足有三尺长，舌头几乎垂到地上。
　　尚烟嘴唇麻木，四肢冰凉，搀着紫恒往山坡上走：“走……紫恒，走，我们快去找那星渊魔君。”
　　“烟烟，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紫恒凄然道。
　　他失血过多，脸上皮肤床单同色，一只眼只剩了血窟窿，当然是极为可怕的。但比起恐惧，尚烟感到更多的是心疼。她埋头往前赶路，道：“即便两只眼睛都瞎了，两条胳膊都断了，你也还是紫恒。”
　　“我都变成这样了，以后……以后也是残废一个，是配不上你的了。”
　　尚烟踮起脚，在他沾满鲜血的唇上吻了一下，认真地凝视他：“永远不会。即便不再完美，你也是九天六界中，最俊、最潇洒的男子。只要你活着，便永远配得上我。不要再说这种丧气话了。你一定要坚强躲过这一劫，坚强地活下去，知道吗？”
　　“好……”紫恒完好美丽的左眼中，有泪光闪烁，声音也带了点些哭腔。
　　可他们刚迈出去一步，便听见有人大声喊道：“找到他们了！杀啊！！”
　　他们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约莫半里处，竟出现了大批魔军。尚烟心下一惊，背起紫恒，向半山腰飞去。她原本身负重伤，这一飞，当真有油尽灯枯之感。待到飞到洞穴中时，她扑倒在地，所幸没将紫恒摔着。她强撑着抬头四顾，见洞口附近有一块巨石，便想推巨石堵住洞穴，结果巨石竟动了起来，封住洞穴。她回头望穴深处，又见里面有莹黄灯光，扶着紫恒，往洞穴深处走去。
　　走了一里路，他们抵达一个石室。石室里有五个书架，却装不下室内上千本书。只见竹简、书卷堆积如山，书案后坐着一个老者，身形瘦削，长发雪白，黑衣破损，裘带陈腐，听到他们声音，缓缓回过头来，竟是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小少主，你来了。”
　　原来，“会动、会说话的死人”和“活人”，完全是两码子事。尚烟浑身都凉透了。但待到星渊魔君完全起身，她才真的吓得快晕过去——他没有下半身，从腰部起，衣服便是空荡荡的。
　　“又是她，叶光纪的女儿。”星渊魔君看了尚烟一眼，声音无甚起伏，“罢了，不重要。小少主，东皇炎湃既已发现你的踪迹，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有大军追至此处，我们时间不多。”
　　紫恒瞎了的眼眶中，似有万道脉搏在跳动，令他呼吸困难，甚至难以思考：“我……我们该如何是好？”
　　“办法是有，只怕是来不及……”
　　星渊魔君话未说完，整个洞穴都重重震了一下，发出闷雷般的巨响。石室里，三人也都跟着晃了一下。星渊魔君回头，对尚烟挥了挥手。一道骷髅头形的绿光飞来，击中她头部。后面的话，她再听不到了，她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尚烟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火火叫醒的。
　　看见火火的脸，她顿感亲切无比：“火火，你来了！”又坐起身，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身在洞口附近，道：“魔族追兵都走了？紫恒呢？星渊魔君呢？”
　　“胤泽和小贤在外面等着，别的等你休息好了再说。”火火变得沉稳异常，似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