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却多情（上）：神界篇》君子以泽

48、第十五章 昭华国色

　　其实，尚烟开始一直以为火火会考伽蓝学府。毕竟比起书、数、术，火火显然更擅长武、射、御。但火火毫不犹豫地说，要读无量太学，只因早几百年前，伽蓝学府教的都是她玩剩下的。她想读无量太学，扬长补短。想到火火的考试成绩，尚烟甚为担心，结果火火很鸡贼，她用伽蓝的登科书，加上击败花雨的战绩，去换了无量太学的登科书。所以，这次考试对她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
　　“无量太学好大啊，比咱们私学大多了。”火火打了个呵欠，又看了看尚烟，迷迷糊糊道，“烟烟，你为何看上去又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言犹未毕，一名男学生乘着五彩神龙，落在她俩面前。他面如傅粉，仙袂飘飘，却局促道：“二位师妹可需要在下载一程？”
　　火火虽在永生梵京念过书，见过不少顶级的龙凤。但是，这么大的五彩神龙还是极为罕见的。她完全被神龙夺走了注意，却没发现，自那男学生开了头，一群蛰伏已久的男学生都围上来：
　　“师妹别理他，他那小破龙我骑过，说真的，坐一会儿便屁股疼。”
　　“二位师妹初来乍到，可有需要帮忙的？”
　　“师妹是今天入学的么？师兄带你去登记吧。敢请教师妹芳名？”
　　火火懵了，道：“这……这都是怎么了？”
　　尚烟看着火火的脸庞，掩嘴笑了起来，觉得理由显而易见。可惜火火人生得虽美，却对女子的美毫无概念。夸她美貌，她的回答只会是：“别说那么爹爹腔的话，我可是女人。”
　　拒绝了众多男学生的邀请，尚烟和火火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胡吃海喝了一顿，还开了一坛美酒，庆祝考试结束。然后，她们回到母校。
　　这段时日，无量私学刚好有新的一批学生入校，好不热闹。
　　早在前两百年前，尚烟便享受过了当师姐的快乐，如今不管对她自己而言，还是对师弟师妹们而言，她和火火这些毕业党，怕已和化石差不多。所以，她也没兴趣去师弟师妹面前显摆，而是去无量私学的湖畔，与赶考结束的毕业生们都齐聚一堂，依依惜别。
　　原本人之将别，其言也应善。但对韶宇而言，即便是在离别之时，也还要听到小师弟出风头的传闻，便是大为不快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风云人物小师弟，对叶尚烟极是仰慕，走到哪，都把‘尚烟姐姐’挂在嘴边。”
　　“我听说这小师弟的水系术法练得炉火纯青，才六百岁上下，已能倾覆沧海之水，令万宗法城瞬间暴雨倾盆。他们都说，这小师弟会是下一任‘无量公子花’呢。你们说，他可抢得过紫修？”
　　作为共工氏、水神之子、万宗法城的名贵公子，韶宇哪能容忍他人被如此盛赞水系术法。当他听得小师弟还可能是下一任“无量公子花”，更是气得狠狠一拂袖，道：“这是哪来的‘二万后’小兔崽子？！”
　　原来，这一次新入学的学生中，出现了大量“二万后”，这小师弟便是其中之一。
　　所谓“二万后”，其实一句话即可概括：诞生于鸿轩历两万年之后的神族。但对于比他们大一点点的年轻人，譬如诞生在鸿轩历一万九千九百年之后、二万年之前的神族们，看法便复杂得多了。他们觉得二万后无可救药，谈恋爱的岁数越来越早，惹出来的祸事越来越多，偏偏智力还在下降，堪称脑残的一代，毁掉的一代。若将祖先们留下的社稷交到这群人手里，必然风雨飘摇，最终完蛋。
　　当然，很多时候，憎恨的近义词是嫉妒和关注。听到“二万后”小师弟喜欢尚烟，一旁的柔儿酸溜溜道：“只怕他是喜欢叶尚烟，才故意惹韶宇哥哥不快。毕竟，韶宇哥哥和叶尚烟有过婚约。”
　　芷姗不语。韶宇冷笑道：“他喜欢叶尚烟？他知道叶尚烟现在生得什么模样吗？”
　　他的同伙兄弟接应道：
　　“只怕是不知。除了紫修，哪个男的眼睛那么瞎，会看上丑烟啊？”
　　“嗐，你们快看，那‘二万后’小师弟便在那！想来是在等叶尚烟的了。”
　　“也不知叶大小姐今天会不会回来。若是来了，小师弟若见着她，只怕是会吓掉大牙，哈哈哈哈！”
　　韶宇抬眼一看，果真在湖边看到一个少年。此刻，东风拂堤柳，金色桃花开满堤坝，花瓣落在阳光渲染的金色湖面，扩散了百里涟漪。少年生着一张雪白的小巴掌脸，虽穿着与别人一样的无量学袍，但腰间系着一枚贵气的靛蓝玉佩，风度自是与旁人不同。他与一群男同学在湖边漫步，几个姑娘在后方小步跟踪，他们只要稍微一侧头，她们便会躲藏到石雕后面。
　　韶宇道：“啧，小白脸一个。”
　　柔儿笑道：“如此细皮嫩肉，若是见了咱们尚烟姐姐的脸，怕是要吓破了胆。”
　　一个女学生道：“别这么说，尚烟好歹术法极强，又是拔尖的学生，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多看看人家的好吧。”
　　柔儿讥笑道：“她学习比我好，我不好说什么。但我比她好看，还不能说她不好看？”
　　女学生也不想得罪人，只住嘴不说。
　　她息事宁人，柔儿的脾气反而更上来了，又道：“修行好、成绩好，有何用？生得丑，还不是照样能吓退这‘二万后’小师弟？我可真想看看小师弟见了她，会是怎样的脸色。”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凤凰啼鸣。翅膀拍打声“扑腾”响起，由远及近。
　　凤凰之喉与品类挂钩。越是珍稀的品种，声音越是清脆悦耳，穿透力越强。而这一声啼鸣，如一线春风动乱弦，勾起无数人梦云情绪。因此，仅听了这一声，所有学生都抬头，看向高空。那小师弟也抬头看去。
　　远远地，他们看见金阳万丈，桃花因风而舞。一前一后两只凤凰靠近：前一只是烈火凤凰，乃是火域天的品种，载着烈火美人疾驰而至；后一只则是许多人都只在书上见过的品种，十二尾羽，昭华神凤。
　　昭华凤凰抖动长羽，在风中猎猎震颤，吸收了乾坤之色一般，光辉灿烂，皎如日星。而那凤凰背上驮着的少女，又何止是光辉灿烂，皎如日星？
　　“我、我的娘啊……”韶宇的一个兄弟按住胸口，已全然说不出话，“我、我的娘啊……”
　　只见那少女未施粉黛，未扫蛾眉，然而眉如远山，发如黑瀑，嘴唇明艳如桃李，雪肤吹弹可破，额心一点金色花型光纹印记。
　　韶宇的眼睛也看直了。他只想起数百年前，孟子山之夜，那几句令他印象深刻的诗——
　　“拂衣还山，姹紫嫣红。
　　“彩笔微提，气冲星象。
　　“光华千丈落银汉，曈曨一轮升孟山。
　　“明日弃刀登古道，愿随诸客扫凋兰。”
　　还有那一句——
　　“昔日昭华女，风华绝代人。”
　　这昭华凤凰背上的神女，既有昔日昭华氏羲和的绝尘之美，又有今日佛陀耶第一人叶光纪的倨傲之色。
　　当她目光淡淡扫来，不经意与他视线相交，他只差一点，便跪在地上了。
　　这是谁？
　　这是谁？
　　韶宇魔怔般往前迈了两步，但心如擂鼓，头昏眼花，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同时，所有男学生也都走不动路了。
　　柔儿的嘴更是张得大大的，跟给人打了一百个耳光似的。她先是震惊于这绝代神女之美，但很快又心生妒意，道：“这女的是谁啊？又不是我们学府的，过来显摆什么？”
　　芷姗轻声道：“是……姐姐？”
　　柔儿大笑：“怎可能！”
　　但闻昭华凤凰又一次长啼，在中空旋了两圈，滑翔落地。火火飞过去，挽着那神女的胳膊，道：“烟烟，你吃饱了没啊？我好像还有点饿。”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与祝融火火形影不离的，小名“烟烟”的，只有一个人。
　　尚烟笑道：“我们再去吃你最爱的杏仁酥？”
　　“好！”火火拉了拉尚烟的袖子，指了一下湖畔边的几个少年，“诶，烟烟，你看那个小师弟，‘二万后’名人呢。”
　　“嗯？”尚烟顺势看去，见少年们身材被生长期拉长拉瘦般，还很是青涩，光看背影都能猜出年纪。而其中有一个，远远观其骨相，也甚是出挑。她道：“我们都毕业了，不去凑师弟师妹们的热闹了。走，去吃东西。”
　　这时，那几个少年中有一人，也指了指尚烟的方向，小师弟却始终盯着尚烟。在其他少年的拉扯下，哪怕他不情不愿，还是被推到了尚烟面前。他确实好看，大眼睛、高鼻梁，脸庞水嫩嫩的，看得一旁的师姐们心都要化了。他脸上写满了故作傲慢的羞涩，明明睫毛都在乱颤，却还是硬邦邦道：“尚烟，多日不见，未、未料会在此与你重逢。”
　　“你疯啦？师姐的大名岂是你乱叫的？没大没小！”旁边的少年用胳膊肘子撞了小师弟一把，“尚烟师姐，他不懂事，咱们替他赔个不是。”
　　其他少年也都围过来，装模作样地教训他。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教训兄弟不过是借口，真相是他们想和尚烟说话，可真走到她面前，却又连正常说话都不能，只看看她眼睛，都觉得快要窒息，只能拿兄弟找话题。小师弟又何尝不懂这群狐朋狗友在想什么，挥手便想发大水冲他们滚蛋，但想到尚烟在面前，如此暴力似乎有损仪态，不耐烦道：“你们快走。”
　　认出了小师弟是谁，尚烟半晌没说出话，只是笑了出声来。
　　火火道：“咦，‘二万后’小师弟，你认得我们烟烟？”
　　小师弟道：“祝融火火你住嘴，‘二万后’怎么你了？你自己不也逼近‘二万后’了吗？”
　　“哈？你还认得我？”火火想了想，挺胸道，“说得也是，我可是妇孺皆知的祝融火火。”
　　尚烟道：“火火，你没认出他来？”
　　火火认真看了看小师弟，头慢慢歪向左侧，再慢慢立起来；慢慢歪向右侧，又慢慢立起来。最后，她慢慢转向尚烟，双目空洞迷茫。
　　小师弟冷笑一声：“祝融火火，人长高了那么多，脑子却没长半点。”
　　“你为何还在直呼师姐姓名！”少年又撞了一次小师弟。
　　小师弟道：“哼。”
　　尚烟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与胤泽相识多年，确实没必要拘泥于称谓。只是有些意外，胤泽，我们居然会念一个学府。”
　　几个少年都大笑起来，一人道：“哈哈哈，师姐，这可不是什么意外。毕竟，胤泽读无量私学就是因为……”话未说完，一道水光闪过，他的嘴已被冰块封住，只能发出“唔唔”声。
　　“胤泽？”火火惊道，上下打量胤泽一番，“你居然是奶包泽？！”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当年那颗雪白的肉包子，居然会长成这个模样。
　　尚烟看少年张嘴用力过猛，都渗了点血，急道：“胤泽，你下手太狠了，快给他解开。”
　　“男人之间的事，即便是师姐，也不要插手。”胤泽冷冷说道。
　　尚烟被他逗笑了：“‘二万后’的男人么，真可爱。”
　　另一少年凑上来道：“尚烟师姐，我们‘二万后’也有很多靠谱男子汉，不像别人说的那样的。”
　　但胤泽满脑子都是“可爱”二字。
　　他一点也不可爱！不是“可爱”！！！
　　可他也知道，解释越多，越会被认为“可爱”。要当个稳如泰山、气势震天的男人，第一步便是沉默寡言。
　　他拖着被封口的可怜家伙，转身便走。其他几个少年也忌惮他的神力，吞了吞唾沫，跟着他溜了。后方，师姐们对他的评价依然只有“好可爱”“怎么会如此可爱”“太可爱了”等等。
　　胤泽的内心：“可爱你个头！再说我可爱，我诅咒你们所有人都可爱！！”
　　胤泽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