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常青

4、侯爷

　　荏苒五载，我的能力已经大有进展，可以完全脱离本体，维持人形独立存在。终于，我可以下山，寻他。

　　街市上，人来人往，无视众人惊奇的目光，我游走在各家药铺诊馆，四下打听他的下落，在一家药铺，一位老大夫告诉了我。

　　五年前，楚杞染病耽误了治期，数天后便亡故了。后来，他的侄子进京应试去了，据说中举了，在京城做了官，后来再没回来。

　　亡故，楚杞，你是大夫,为何不救自己。我还怨你不守诺言，原来我与你早已阴阳两隔。思及此，肝肠寸断，心中绞痛，血液翻腾间一丝甜味涌上喉，顺着嘴角，流下一抹鲜红，拭在袖上，比花红艳。意识恍惚地出了药铺后，我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

　　一干人挡在了我的前面,从后面走来一个华服男子,嘴角挂笑,面孔风流俊俏,眼神却令人觉诡谲难测，不知他意欲何为。

　　桃夭姑娘，在下仰慕姑娘你天容之姿甚久，不知肯否赏光到府上一叙。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甚久，我从未曾见过他，何来甚久。突然间，瞄见他手中所握何物时，难抑激动。那是支荧绿色的玉箫，楚杞的箫为何在他手中。

　　这箫你从何处得来。

　　桃夭姑娘若能到府上一叙，自然就知道了。

　　我随这位自称侯爷的男子进了一大宅，他待我倒也客气有礼。他将我引至一房间，房间布置的清雅别致，中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他说画像和箫是他从一当铺处购得的。近前细看，禁不住泪盈满眶。

　　画中是位女子，一身素白，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及脚踝，眼眸含笑，立于一株偌大的桃树下，桃花沾衣，衬得女子飘逸若仙，左侧题着桃夭二字，落款上赫然写着楚杞。画中女子正是我，这是我与他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

　　楚杞，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缓缓抚上画像，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迹，那双温暖的手曾如此的贴近这张画像。

　　桃夭，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画像时就爱上你了，今日若不是在街上遇见你，都怀疑画像是否真有其人。

　　能否把这箫和这张画送予我，我问。他欣然应好，连忙把箫递至我手中，且称赞此箫手感极好。

　　我取下画像，带上箫欲出门离去。这侯爷见我要走，一反之前的彬彬有礼，冷然地哼一声。

　　姑娘要走想要的东西就想离开，天下那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一排侍卫挡在了门口，我不以为意，瞬间移至屋外，朝外走去，只听见后面的人惶恐地大叫妖孽。

　　我带着画像和玉箫回到了南山，没有楚杞的人世我不再留恋,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是我与他相见的地方。

　　次日，峰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正是那位侯爷，此刻的他一脸戒备和阴狠，站在一道士身后。那道士烧了张纸，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闪躲不及间，他已举剑刺中了我的左肩，血冒出来染红一片，痛楚霎时在全身蔓延开，仓皇中忙返回本体。却见他手下人冲至前面，手持刀斧欲将我的枝砍下来，见状，一股悲愤升上来，能量随着我的怒气正一点点爆发，将我扯入魔障的漩涡。我伸长粗大的枝杈，把冲上前的人全困住......

　　他们难道忘了我是妖吗，桃木剑本就源于桃树。

　　等我平静下来时，满脸惊恐的侯爷和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逃下了山，地上一些支离破碎的衣布散发出血腥的气味，鲜红的血液沿着我的枝干流下，发出滴答的声音，有他们的还有我的。

　　从来不知道，我也是会吃人的。我张狂地对着山谷大笑，流下的两抹清痕没入嘴角，咸涩至极。

　　日子一天天在指缝间悄然流逝，一去不返。我每天就在这峰顶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云海,怅然若失,有时吹起那支玉箫,箫音哀涩悠长。我不记得有多久了，漫长到似乎比又一个三百年还要久。

　　梦里花落，黯自伤神；醒来泪流，却只能孤芳自赏。

　　又是一个温暖的春日，桃花正是嫣红烂漫时。我睁大眼睛不敢眨，惟恐这是幻觉，楚杞，恍如隔世。还是一身青灰衣衫，只是少了那份沧桑感。楚杞，你终于来了。

　　姑娘，你孤身一人怎来这荒山野岭。他惊诧地问，相似的开头。

　　你孤身一人怎又来这荒山野岭呢。

　　我听闻南山雄奇险秀，特来此处游赏......

　　南山峰顶,落英缤纷，鲜艳如火。泉水汩汩流出,顺着沟渠,带走片片的嫣红花瓣,从悬崖处落下，隐约能听见落在山谷的清脆声音。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谁人说是流水无情。